肖洛桑顿了片刻,长舒一口气,接着道“我是六岁进的暮云山山下的学堂学习术**课,之前我爹一直想把我培养成一个精明能干的肖家接班人,但我却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修道之路。我刚满五岁那年,我娘与我一道出海游玩,我爹那时正好有生意上的急事要急着处理,故没时间陪我和我娘。我那回也是头一回坐船,也向现在一样晕船,只是可没现在晕得厉害。
说来那时也是我们运道不好,出海的第二天就遇上了暴风雨。当时那艘船的船工都只是些普通的船工,饶是又多次出海经验,但面对那么大的暴风雨也有些局促,那时肖家会术法的工人还不多,且会术法的工人都身居要职。但船上的船工毕竟不是头一回经历暴风雨,尚且还能应对。只是那船在海上晃得厉害,我与我娘在舱房里待着很是难受。
然而更不走运的是,我们那天竟遇上了海盗,那些海盗不知我们是肖家的人,只是见那满船修得十分不错,便只想着将那艘船抢了。船上也有不少肖家的护卫,但来的海盗人数众多,那些护卫与他们拼死打斗,也只是在一时保全了船上的其他人。
可不料那时正好有几个海盗趁乱偷袭被护卫保护的其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我与我娘就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其中之一。我与我娘一直待在舱房里,舱房外有两个护卫守着,有一个海盗却从舱房外的窗户爬了进来。我娘一见有海盗想从户窗进来,赶紧跑到窗户那里去,想将那海盗推出去。外面的声响太大,护卫有没听见里面的声音。她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弱质女流,哪里会是那海盗的对手,在与那海盗推搡间竟是被那海盗推进了海里,我当时吓得不行,眼见我娘被海盗推进海里,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拿了身边的剪刀趁那海盗不备,一剪刀刺进了他的小腹,他被我刺中后吃痛倒在地上,我见机一下一下地用剪刀刺遍了他的全身。等他差不多断气了,我便赶紧推门去叫那两个护卫救我娘,那两个护卫见我浑身是血,房里还躺着一个海盗,当即也不用我多说,一人便跳下海去找我娘。
然正在那时,肖家的护卫已经坚持不住了有些海盗已经进了船内的舱房,而那个去找我娘的护卫却还没有回来。我急得不行,正好又有一个海盗闯了进来,剩下的那个护卫便与进来的海盗打了起来,就在那护卫快要不敌海盗时,有人从忘记关好的窗外飞身进来,那人便是师兄。
师兄那时不过也才七八岁的模样,他看清了当时的情景,利落地解决了那个海盗。师兄解决完海盗就过来和我说,他们的人看见我们船被海盗打劫,就过来帮我们了,还让我不要担心。随后不久,船舱外面的打斗声也逐渐平息了。想来我们运道还没差到家,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然在我庆幸我们这回侥幸逃过一劫之时,那护卫就带着我娘回来了,只是他带回来的却是一个浑身冰冷双眼紧闭的娘。”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事虽过了这么久,但每每想到她那时看见她娘时,心头就会不自觉地钝痛起来。秦延与溯封均是忧心地看着她,她摇摇头道“无事。”
她接着道“师兄也是和我一样出海游玩,他当时坐的是他姨夫家的船,船上有不少人都是修道者,对付那些海盗当然不成问题。当日我就坐着他们的船回了蓬莱岛,我也是那时结识的师兄。
在我娘去世后,我爹沉沦了好久,家里的生意也不管了,一股脑都交给一众管事处理。他那时每天在他与我娘的房间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家里的下人怕他出什么意外,每天都让我去给他送饭。而他只有看见了我,脸上呆滞的神情才会稍微松动一下。然之后,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纳妾。我不知他为何会变得这样快,气不过,也不想理他了。他知自己对不住我,便加倍的对我好,可我却一点不买账。
正好那时暮云山在蓬莱岛收小弟子,还包吃包住,我一气之下便悄悄去了暮云山山下收弟子的地方。收弟子那里坐镇的正好有师父和师兄,师兄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师父在测试我后,说我是千年难遇的尚好资质,还极力劝我入了暮云山门下。我本只是来试试的,没料到一试便中,还被说成是千年难遇的极佳资质,再加上师父那般恳切地让我入门,我一时脑热就入了暮云山。我当天回去后,将此事告知了我爹,我爹原本是极力反对的,但后来我说了一句‘反正我娘也不在了,与其在家里看你与你的小妾卿卿我我,还不如去了暮云山寻个清净。’我爹被我这句话气得不轻,但他气了好久后只是叹了口气,便同意我去暮云山了。
在暮云山山下修习的日子很忙碌也很充实,忙着忙着就淡化了当初那些悲伤愤怒的情绪。一开始我拉不下脸面回家,我爹便会在每月我休沐的时候来看我,他担心我在那里吃不好住不好,就给我很多钱,让我住最好的房间,还带了丫鬟过来照顾我。本来我身边的丫鬟有三个的,但后来就只剩下圆圆一个了,其余两个因着年纪大了,之后也嫁了人。时日一长,我也没那么恨我爹了,而且我发现他娶回家的妾室基本上都与我娘有或多或少的相似,特别是他娶的第一个姨娘,那五官和我娘竟是有七八分的相似。那些姨娘对我也很好,我后来也觉得我没什么需要介怀。
虽然我爹娶了这么多姨娘,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会在酒醉时叫我娘的名字,我娘喜欢酿桃花酒,他会在喝到味道像我娘酿的桃花酒时悄悄躲在房间里面抹泪。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会定期亲手将我娘的房间都打理得与当初一模一样。这一切反倒让我觉得,一直以来放不下的不是我,而是他。他面对家里的妾室时就算是笑着,也远没有与我娘相处时那种笑到心里去的那种神情。
今日我将我这些年的心境都与你们坦白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会伤怀,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方才只是我一时想起了一些与我娘相处的过往而已。”
她说完后,觉着喉咙有些发干,顺手拿过手边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刚喝完,就看见秦延与溯封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语气轻松安慰道“都说了我没事的,你门不必为我担心。”溯封先开口道“方才是我不小心让你想起过往的伤心事,你要怪就怪我好了。”肖洛桑摆摆手道“哪里怪你了,都说了我没事的。不过你既说起你姨夫,我想起小时坐他家游船回家,当时还在他船上凿了个洞,后来被他发现了,还赖着说是他家游船不够坚固,他一个大人也不好与我一个小孩一般见识,现在想来还真是对不住他。”溯封笑道“后来我回家见姨夫姨母,他们还说起你了。他们听说你在暮云山混得风生水起的,那时见你一个小姑娘竟比男孩都淘气,就说你长大后要不就是个叫人不省心的要不就是一个有出息的。”秦延笑着接话道“不过,他们说的两种可能现下看来都没错。”肖洛桑挑眉道“我又是哪里让人不省心了?”溯封笑而不语,留下一个自己理会的眼神,肖洛桑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道“不过说混得风生水起也是谬赞了。
溯封笑着打趣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肖洛桑也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方才只是谦虚一下,你莫当真。”这句话逗得两人忍俊不禁,两人那一副笑得有些收不住的模样,倒像是肖洛桑故意逗他们笑似的。肖洛桑虚握拳,靠近嘴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又不假。”秦延笑着回道“是是是,我师姐最厉害了,行了吧。”那语气中的宠溺让一旁的溯封有些不自在了,肖洛桑却很受用,她继续玩笑道“你能有我这么个厉害的师姐也是不容易,你知道就好。”
溯封看着他们间的言语轻快,眉目间不自觉中带着旁人无法忽视的温柔,一一时心头有些苦涩。他虽已在秦延面前明说了自己一不再与他争抢,但眼见着他们这般亲昵,心中却还是免不了难过。他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肖洛桑回过头与他说话时,她一神色如常。
几人说笑到很晚,后来还是秦延与溯封担心肖洛桑身体不适,还是硬催着她回房休息。肖洛桑因着醒来后舒服地吃了顿饭,后又与他们畅快说笑,心情一好,晕船的反应竟是好了很多。她回房后,就这样,带着愉悦的心情进入了与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