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肖洛桑一人走到院中的桃树下,百无聊奈地用一把小刀在树上乱刻着。秦延与易川在顺利通过迷荒林的试炼后,就在一月外出历练去了。现下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年了,算算日子,过不了几天秦延就要回暮云山了吧。
在他们走的这一年里,暮云山上来了一批新弟子,走了一批不愿继续修习的弟子,同以往的几百年一样,时间在这个修道大门派里按部就班地走着。
秦延不在的这一年里,肖洛桑每日闲着没事做,成日只有靠修行练功来打发时间。值得庆幸的是肖洛桑这一年虽过得不是很开心,但修为提升了一大截。而后在一次玄峰门与玉清门的比试上,习月盈又不知死活地向她提出要与她比试的要求,肖洛桑照例坑了她一笔后,答应了与她比试的要求,且在比试中把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所有人都惊讶于肖洛桑修为进步之神速,可只有溯封知道她这是接着修行来发泄心中的抑郁。
除却修行,她在闲暇时也会到齐云楚或姜瑶去坐坐,但去姜瑶那里的次数远比去齐云楚那里的次数多得多。原因无他,去了齐云楚那里,多数是只会被当碍眼的人,尤其是在齐云楚与陆乘风成亲之后,她的待遇更是愈发凄惨了。
齐云楚本不愿接受陆乘风,然陆乘风却用他没脸没皮的精神将齐云楚给感化了。齐云楚本不是这么好呗打动的,而陆乘风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下用了招苦肉计,才使得齐云楚能很快放下心中芥蒂,接受他的情意。这事说来也简单,齐云楚在一次打坐运转灵力中,没控制好体内相抗的那两股水火灵力,体内灵力乱窜,竟是有走火入魔的架势。这时,陆乘风正好过来找齐云楚,见状当即出手帮她控制她体内的乱窜的灵力。然在这过程中陆乘风却不慎被齐云楚的火性灵力扰了自己体内的灵力,他当下顾不得自己安危,咬牙坚持着将齐云楚体内的灵力控制好。正因为如此,陆乘风那次受了不轻的内伤,齐云楚也因此对陆乘风又感激有愧疚。陆乘风趁机在齐云楚这里装可怜,博同情,齐云楚一时心软,一时脑热,就稀里糊涂地接受了陆乘风的情意。
陆乘风在被齐云楚接受后,便立即修书给他师父翁虚真人,说自己想娶齐云楚为妻。翁虚真人在溯昌那里打听清楚齐云楚的底细后,对齐云楚不是很满意,然这回一向对自己顺从的陆乘风却执意如此,翁虚真人也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而后,陆乘风有向溯昌与齐云楚的家人提了亲,齐云楚家人对齐云楚的婚事越来越不抱希望的时候,却来了个一表人才的陆乘风,自是欢喜不过的,而溯昌对陆乘风的印象极好,也没什么话说。陆乘风在取得所有齐云楚长辈的同意后,陆乘风才将此事告诉齐云楚。齐云楚当下就懵了,她没料到陆乘风的动作这么快,不过家里人都知道了,就算自己一时想反悔似乎也没什么作用了,于是她就这般赶鸭子上架地与陆乘风在暮云山成了亲。
他们成亲那日,肖洛桑看着相识多年的好友终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打心里为她高兴。然那日,一向不怎么饮酒的溯封却像是在借酒消愁般喝了不少酒。溯封喝醉后,一反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常态,在喜宴散后,他将肖洛桑拉到无人的角落,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口齿有些不清地问她,为何不愿意多等自己一下,若是他现下后悔了,她可会回心转意。肖洛桑只是淡淡地推开了溯封,回道,她等过,他却没有珍惜她用最好年华的等待,他们以前的情意早已在那几年的时间里被消磨得只剩单纯的师兄妹情谊,就算是他现在后悔了,她也一点不后悔当初选择秦延,因为她看清了谁才是她愿意与之共度一生之人。溯封在听到她近乎残忍的拒绝后,默了良久,终是转身走了,只留下了一句,那师兄祝福你。肖洛桑在他落寞转身那一刻,有种落泪的冲动,但她终究忍住了。
而那日以后,溯封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同以往一样与肖洛桑亲近却不亲昵的相处。肖洛桑心中明白,但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初次之外,肖洛桑这一年几乎是每半个月回家一次,肖远恒,肖璟辰和姨娘们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肖璟辰身量高了不少,肖远恒和姨娘们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生了几条浅淡的皱纹。可唯独她明明已是二十又七的年纪,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九二十。以前还不觉得,可现在她却愈发地感受到了她与家人间被岁月分开的差距,她有时?会忍不住去想,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当肖璟辰已经为人父,当他也像肖远恒这般年级的时候,面对自己还顶着这么一副妙龄女子的面容,到时他还会像现在这般亲热地叫她姐姐吗?这些事情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除却这些,秦延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她传信,信中会提到他在不同地方又去的所见所闻,他写得极为生动传神,让肖洛桑有种只是看秦延的信就好像身临其境,又回到了与他一道在外历练的日子。然他的信里却从来报喜不报忧,几乎从不提及遇到了什么厉害的妖兽之类的。他越是不说,肖洛桑就忍不住想亲自出了蓬莱岛去看他。她有时想他想得魔怔了,就连做梦都会梦见他与妖兽缠斗得场景,或是受伤,或是威风凛凛地将妖兽收服,再对她得意一笑。每次做这种梦的时候,一向睡眠极佳的她通常都会睡得极不踏实,且好多次都从梦里惊醒,之后就很难再入睡。
肖洛桑知道她想他了,想得有些神经兮兮了。这种想念与以前对溯封的想念不同,就像是一股涓涓细流轻轻敲在心上,时日久了,就敲出了一个极深的小洞。
但总而言之,她这一年过得倒也算充实,只是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些藏于心底的想念会一股脑地四下涌出,把她淹没得喘不过气来。
她时常会在姜瑶那里去与她闲话家常,姜瑶话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姜瑶也不烦,只安静地听她说完,最后用一句话总结她的所有话。姜瑶还是老样子,时忙时闲,忙时居多。新来的师弟有个什么小病小痛都喜欢来姜瑶这里看看,顺便与她插科打诨。姜瑶对于这些师弟态度很是冷淡,通常看完病就将人赶走。她对这些师弟的态度与对待易川的态度一样。肖洛桑曾旁敲侧击地闻过姜瑶易川有没有向她表明个什么心际,姜瑶很爽快地说有,然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倒不是姜瑶想在肖洛桑面前隐藏什么,只是姜瑶不用说肖洛桑也知道,她对易川无意,就算易川对她表明了心迹,她也是无动于衷,故也没什么好说的。饶是如此,肖洛桑还是为易川有些悲哀,喜欢上姜瑶这么个心性冷淡之人,确是无可奈何得很。肖洛桑曾经也问过姜瑶可曾对谁心动过,姜瑶当时也只是淡淡回道她不知心动是何种滋味。这毕竟是姜瑶的私事,故肖洛桑也不好在这事多言。
肖洛桑回想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总结起来,这一年过得尚且还不错,只是身边少了一个重要的人。好在过不了几日,秦延就会回来了,也不知他在外的这一年有没有长变样,若是变了她可还会认得出。肖洛桑摇摇头,看来自己真是有些糊涂了,不过就一年的时间,秦延再怎么变也变不到哪里去,就算他变了,甚至化成灰,自己也一定能将他认出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在树下站了一两个时辰了,她看着天色已黑,今日月明星稀,是个小酌一杯的好景致,正欲转身到树下的另一边去一壶桃花酒,然不料却在转身的同时跌进了一个温暖怀抱。肖洛桑一时全然怔住了,她不敢置信地轻嗅了嗅,更加不敢抬头了,生怕这只是个梦,一抬头就会醒来。
那人觉察出怀里的人激动地有些颤抖,心中也是同她一样的欢喜,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回来了,再也不会与你分开了。”肖洛桑听完这句话,再也忍不住鼻头的酸涩,竟是像个孩子似的大声露了出来。秦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嚎哭弄得有些无措,一只手把她搂得更紧了,一只手在她后背上轻拍着,就这样无言地安抚这她。
好半晌后,肖洛桑才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向秦延。直到这会儿肖洛桑才看清了秦延的面庞,他好像比以前黑了一点,瘦了一点,身量也高了一些,五官却更显刚毅。肖洛桑带着还收好的哭腔低声道“你说的可算数?”秦延笑道“那时自然,若是不算数那就让我天打雷劈。”肖洛桑环住秦延道“我可舍不得你被劈死,但我更舍不得你离开。若你真被天打雷劈了,我就守着你的尸体,用各种法子把你弄活过来。若是你活不过来,我就把你的尸体烧了,省得看着心烦。”秦延轻弹了一下肖洛桑的额头,道“好个狠心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