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竹林中夜巡的关离影,见了这一幕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方才她见到师兄和景吟师弟,又惊又喜,刚想上前,却突然见到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直到此时她才回过神来,急忙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灯笼,回身就向山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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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将近半年的拼床生活,许沐似乎都有些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总觉得没有东西让自己抱着睡觉有点别扭,只好一边把被子揉成一团搂在身前,一边想要打醒自己:喂,好不容易回到单间甩掉那个橡皮糖一样的小哭包了难道不应该知足?
绝对应该知足啊!
因为许沐觉得这次回墨池峰简直是爽翻了!
他绝对是算得上“衣锦还峰”,不仅仅只是“衣锦还峰”,简直是“载誉而归”!
墨池峰上下近千名弟子夹道欢迎英雄归来(啊不,夹道围观死人复活......)。见他毫发未损,师尊师叔师伯师弟师妹们简直是惊喜交加、激动难抑、前呼后拥、嘘寒问暖、东拉西扯......
整整两天两夜,许沐才勉强应付完各路弟子的上门探望。每个人来,他都要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再重复上一遍。直到第二天夜里,已是口舌生烟。
不过他没向任何人提起青鸾派苏伯凌的反常之举,只说自己被其所救。
同样,青鸾派那边不仅没有任何不利的消息,甚至还派人带话,询问许公子是否已安然到达。
暗流涌动的表面竟是一片平和。
许沐知道,第一,苏伯凌一开始发现他的身份后是想拉拢他的,毕竟随身携带系统做起事比其他人都更方便一些,就算没想拉拢,也绝无害他之心;第二,苏伯凌是绝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目的和秘密,可许沐偏偏就是接二连三碰上怪事,将他的秘密打探了个二三分,这才让他有了杀心。
可如今许沐回了墨池峰,压下了这件事。纵使二人心里都清清楚楚那夜是如何的剑拔弩张,此时也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可许沐心里清楚,这种摇摇欲坠的平静,总有一天会轰然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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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池峰的日子过得飞一般的快,转眼又是半年已过。初冬之时,细雪纷扬。
这半年里,许沐过得还不错,除了一件事之外。
那就是整整半年,他都得想尽办法躲着顾景吟。躲着他倒不是不想见他,而是怕他,怕看见他的眼睛、怕和他说话、怕向他解释、怕他恨自己。
平时在路上远远望见,许沐都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步履飞快,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当然,有的时候不是他想躲就能成功躲开的。
比如今日。
窗外鹅毛飞雪,地上的积雪几乎没过脚踝。午后无人之时,许沐披好衣服走出门,慢悠悠扫起了院中积雪。
倒不是他闲得没事干,只是这些日子不能去照顾景吟那个小家伙,他就得为自己找点事做,不然那个坑爹系统迟早要给他扣成负分。于是每日帮下这个帮下那个,什么杂活儿都要随手做一做,时间一长,居然活生生把这些养成了贱习惯。
正在他有一下没一下扫着雪的时候,突然一双干净的白靴出现在他脚边。
许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
只见身着白衣的少年,正立在自己面前。通身的雪白和院中背景混为一色,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一把长剑正插在背后,剑柄上的流苏还在微微晃动。
许沐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了,少年那双眼睛依旧是无比清澈,又多了一份沉稳。
下一刻,许沐当机立断扔下扫把,转身就往回走。
他还没想好要怎样和他说,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只想着等到自己将来完成了所有坑他的任务后,就找个深山老林,避世而居一辈子。到时候顾景吟来寻仇也好、放过自己也好,他都认了。
“师兄。”少年在身后叫住了他。
这声“师兄”和从前他叫过的所有语气都不同,以前少年的语气不是小心翼翼便是撒娇祈求,多半是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而此时这声“师兄”,却是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
许沐停下了脚步,没转身。
“师兄为何一直要躲着我。”顾景吟这话虽是问句,却十分冷静,仿佛在阐述一件事实。
许沐没说话,停了一会儿,重迈步伐打算离开。
“师兄就这么厌恶我?”少年的口吻依旧平静。
许沐这回再也走不动了,指节蜷得紧了些。
见他停下,顾景吟上前了两步,却依旧站在一丈外,道:“师兄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和我说话了么。”
许沐低下头,看见脚边被清扫过的空地之上,此时又积攒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依旧是沉默。
少年道:“还是说师兄其实一直都不曾看得上我,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家世低微的弟子罢了,根本不配和师兄言谈说笑出行相伴,更不配受师兄眷顾。只不过是师兄一时心软,又或是一时无趣,才对我嘘寒问暖寻个乐子?如今厌恶了便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或者是,师兄怕我记恨在心,对师兄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少年努力让语气显得镇定,却又微微有些急促。
许沐的手指渐渐握成了拳头,又猛地松开了。既然以后还要伤他,如今何必再给他希望。于是没再停留,快步离开了院子。
“师兄!”少年在他身后喊道。这一声似乎是不由自主叫出来的,声音丝毫不受控制,透着深深的恐惧和祈求,仿佛希望他能停下给一个解释一般。
给一个否定刚刚的所有猜想的解释,哪怕只是一个苍白的借口,他都会选择相信。
可是,连一个借口,他都不愿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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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几天,许沐晚上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每次大汗淋漓坐起来的时候,他都会有冲过去从头到尾给他解释清楚的欲望。可是这个欲望却总是还未生长就被他自己掐断。
要他如何解释?
解释他养父未死于自己之手?可是人都没了要如何解释。
解释自己并不想避着他?可是自己都做到了这一步,明知他有伤在身却依旧不闻不问,如今还有什么勇气去面对他?
一切都是覆水难收。
这条路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就必须要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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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二月天。
墨池峰每年在年关将至之时,都会举办一场比试。比试以剑法为主,不动用灵力,只论招式,点到为止。比试只有观赏性,没有那些拼个你死我活的激烈场景,说到底其实就是一场披着比试外皮的大型茶话会。
许沐一早便起床收拾洗漱,收拾到一半,忽然被一个久违的声音打断:【提示:今日是挑战任务1时限的最后一天。】
许沐已是一连几日心神不宁,此时听了这句话更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系统见他半晌不言语,又继续道:【鉴于您上次在挑战任务2中出色的表现,本系统再破例为你降低难度一次,将会在今日的任务过程中给予您提示。】
许沐却似乎心思根本不在此处,自顾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喃喃道:“他被赶下了山,能去哪儿呢?”
【上一世他被赶下山后,身受重伤昏迷在一个山洞中,偶然被行经此处的柳长风所救。柳长风是一名散修,可修为已至大乘。他向来逍遥于世行无定所,世人皆想拜他为师,他却只单单收了这么一个弟子。】
许沐听到此处才松了口气。既然以后还有人照顾他,那便不算太糟。更何况他体内妖毒还未解,不知道经了这场变故,会不会再伤了他心神。
【伤了心神是一定的。】
许沐闻言没说话。
【因为此次挑战任务,就是要利用伤他心神这一点,才能完成。】
“什么?”许沐惊出一身冷汗。
【今日比试剑法,你需要逼他出手。】
许沐听到系统提示到这里,心里已是明白了大半。
趁比试切磋借机伤害同门,在墨池峰是罪不可恕。
比起这种道德沦丧后果恶劣的行为,偷跑下山那些都不算什么了,因为这种行为往往会得到更为严厉的惩罚——那顿鞭子就不再是普通的皮鞭,而是有杀伤力的仙器了。
“我不做。”许沐这句话说得很果断,可是声音却带着颤。
【放弃任务将扣除......】
“我知道,不做就是死对吧,那就让我死吧,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你这是在帮他,今日酉时柳长风便会途径墨池峰下,到时候你必须保证他昏迷在那个山洞里。不能错过时间、不能予以救治,差一点都不行。】
许沐在桌边坐了半晌,这才拿起佩剑,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