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口,容绣一掀开布帘,立刻有小厮跑过来接应她,应该是得了吩咐等在这里的。一进大门,便闻见从正厅里传来的膳食香味,蒋思仪刚刚坐下,朝她点了点头:“饿了吧?快坐下吃,你回来的时间赶巧。”
“嗯,父王和玉儿呢?”容绣望了一眼四周,屋里除了丫鬟就只有婆媳俩人。
蒋思仪叹了口气:“王爷和定远侯去城北鱼塘钓鱼了,说是晚点再回,玉儿那丫头,意朝一来就要跟着他出府玩,半点没个郡主的样子。”
容绣哪能看不出那两人的感情如今是越来越亲密,端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于是抿唇笑了笑说:“多好呀,我看您将来不用愁玉儿的婚事。”
“你又什么都知道。”蒋思仪笑着瞪她一眼,“快些吃吧,这蹄髈冷了就不好吃了。”
虽然王府厨房的椒盐蹄髈手艺比容绣她娘亲的还是差了些,但许是连厨子都知道她爱吃了,做得一次比一次进步。
这次还格外贴心地切成了小块,咬起来方便很多。
原本婆媳两人正安安静静吃着饭,偶尔评价两句菜色口味,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本以为只是有人恰巧从王府门前经过,说话声大了些,可过了许久,那吵闹声仍旧不歇,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嚎哭。
蒋思仪皱了皱眉,扬声问:“云萝,外面何事嘈杂?”
云萝出去了一遭又回来,低眉答道:“回王妃,是央小姐……哦不,薛姑娘,在王府门前大闹呢,好像……薛夫人去世了,一直哭哭啼啼个不停,薛姑娘以前也是咱家庶小姐,守卫不敢真伤了她,又不能放她进来,怕扰了王妃和世子妃,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我去看看,这死丫头又耍什么花样。”蒋思仪“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起身往门外走。
容绣紧跟了出去。
孟央身上穿的似乎还是出府时那身浅土色布裙,外面罩了一层破旧白丧服,应是刚才与守卫纠缠时拉扯得激烈了些,帽子斜斜地歪在一旁,袖口还破了个洞。原本清纯秀气的一张俏脸上,如今满是斑驳的泪痕和着泥土灰。
浑身上下脏污狼狈,落魄得不成样子。
这才过了约莫一个月的时间……
容绣看了一会便再看不下去,别过了眼。
蒋思仪跨过门槛,站在台阶边缘,俯视着趴跪在台阶之下的孟央,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孟央抱着手臂一下接一下地叩头,噙着哭腔嚎道:“王妃,央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们刚出府,母亲就染了病,带的银子看病花光了,前几日母亲不治身亡,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别忘了,你和你母亲已经和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蒋思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识相的赶紧走,不然本王妃叫人撵你了。”
“王妃,求求您了……我知道我和母亲曾经做了很多错事,我不指望您原谅……可是……请看在我好歹是王爷的骨血的份上,发发慈悲……”孟央脸颊深埋地面,杂乱如草的头发上沾满灰尘,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蒋思仪丝毫不为所动:“本王妃再说最后一次,走,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脏了王府门口的路。”
“王妃……”孟央抬起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望向她,一步一挪地爬上阶梯,满身脏污,又不敢碰她,于是停在她脚边继续叩头。
“石头,木头,把她撵走。”蒋思仪最后冷酷地看了孟央一眼,转身。
得了王妃命令,两名守卫便再无顾忌,一左一右掐着孟央的胳膊将她拎起来往下拖。孟央仍旧大声嚎哭着,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哟,这是怎么了?万花楼里的戏刚演完,一回府又有得看了?”一名打扮华贵的公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拦住守卫,“等等,让本公子看看,”他用扇子抬起孟央的脸,随即眼神一亮,“诶哟,央妹妹?许久不见,这身衣服挺新鲜啊,是演的乞丐哭街,还是卖身葬母啊?”
孟央目光怨毒地瞪着他,没说话。
华服公子戏谑地笑了笑,低头凑近了些,“求她们,还不如求本公子,或许本公子一高兴,就赏你一条活路呢。”语气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
蒋思仪本已经打算进门了,哪曾想又听到这令人不快的声音,转过头见这男子挡了守卫去路,又对孟央举止轻浮,遂厉声喝道:“孟凌南,你这是在做什么!”
孟凌南收了扇子,放开孟央,阔步走上去,朝蒋思仪纨绔地行了一礼,“母妃千万别气,注意仪容啊。”他抬头仔细瞧了瞧蒋思仪的脸,啧啧皱眉:“眼角的皱纹比我上次瞧见时又深了些,万花楼的柳妈妈有套永葆青春的好法子,母妃可要试试?”
蒋思仪面色不善地横了他一眼:“进去,别在这儿丢人。”
容绣站在朱门后暗暗叹着气。秦夫人的这位公子,当真是刻刻不让人省心,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对王妃也无半点恭敬。
更别提对自己了。
“哟,大嫂,又漂亮了啊。”
果不其然,这厮进府的时候,还非得调侃她一句心里才能痛快。
容绣照常连一个余光也没赏给他,径自不理。
孟凌南这次却似乎铁了心要得到点儿回应,靠近了些又道:“大嫂这些日子可寂寞了?小弟闲得很——”
“孟凌南。”蒋思仪突然开口,语气低沉森冷,“快滚回你母亲院子,再敢对长嫂无礼,休怪本王妃请家法,叫你三个月去不了万花楼。”
“别别别,我走,我走还不成么!”孟凌南拱手对蒋思仪投降,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容绣颇为鄙视地撇了撇嘴,果然还是去不了青楼最能治这花花公子么。
一思及孟凌南每次见到自己都那般说话,她就恨不得把这家伙千刀万剐。
可惜,也只能想想而已。
“父王!呜……父王……我是央儿啊!我是您女儿……您救救我好不好……父王……”
娇啼声又起,容绣和蒋思仪心下一惊,同时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