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广成获罪后,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是胡廉山,原厉州刺史,听说在厉州不但是个百姓称颂的好官,还是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榜样。夫妻俩闲时酷爱摆弄些奇花异草。
前些天,尚书府后花园移植的一园雪国牡丹开了花,听说花海盛状美不胜收,令人叹为观止,尚书夫人苏妙月昨日给容绣送了邀请贴。
容绣近日来情绪恹恹没甚兴趣,原本是想回绝了的,但自从见到了孟长淮,便好似全身力气都回笼了。
下午反正无事可做,她索性带着碧螺出府赏花。
同时受邀的还有京都里一些官员和皇亲家的女眷,容绣到的时候,已有五六个年轻姑娘在凉亭里喝茶聊天。
那几位皆是官家小姐,之前没见过容绣,一旁领着两人进府的尚书夫人苏妙月提了醒,众人才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容绣捏着绢子的手虚抬了抬:“都起来吧,今日大家有缘聚在一起玩儿,开心就好,不必这么多礼。”
众人原本都以为洛康王世子心尖儿上的女子该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却没曾想容绣居然待人这么和气,也半点没有矫揉之态,思及方才那番你一言我一语带着些恶意的揣度,姑娘们顿时有些赧然。
一位穿着薄荷绿齐胸襦裙的小姐攥着手指抿嘴笑道:“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世子妃这就来了。”
容绣在凉亭正中的软塌中央坐下,抬眼淡淡地问:“哦?说我什么?”
“呃——说……”绿裙小姐原本只是想套套近乎,以为世子妃最多说句场面话来搪塞,却没料到这般给她面子,居然接了腔。
方才众人聚在一块儿说的那些混账话,她哪里敢照实告诉这位世子妃?绿裙小姐十分紧张地揪着身侧的细带,表情讪讪,支支吾吾道:“说您果真名不虚传,美得像仙女一样,嘿嘿。”
话音刚落,只见她旁边的蓝衣小姐掩口笑了笑,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我等刚刚才见着世子妃真容,胡小姐可是能掐会算?这马屁别乱拍,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薛小姐,方才说洛康王世子不过是娶了个狐媚子,那女人早晚有人收的难道不是你?”
此言一出,凉亭里除了容绣,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望向心直口快的胡小姐,表情各异。
容绣鲜少参与这种场合,与这些官家小姐们打照面还是第一次,众人摸不清她的脾气,也不知这胡小姐会落得如何下场。有人暗暗得意,有人等着看笑话,也有人满腹担忧。
苏妙月本意的确只是邀请女眷们来府中一同分享盛景,没曾想赏花宴还没开始,便闹出如此幺蛾子,偏偏还是自家孩子打的头阵……而反观话题的主角,洛康王府的世子妃容绣,则自始至终神色恬淡,话不多一句语不少一分,给人的感觉真真是十足的大气涵养。
只怕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也正因如此,苏妙月反倒不甚担忧了。
“雪晴你看你,平日里跟婶母调皮便也罢了,在世子妃面前乱开什么玩笑?再这样,可仔细你的脑袋。”苏妙月走上前去,执起胡小姐一只玉手,拍了拍她那白皙光滑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手背,“快给世子妃和思思道歉。”
苏妙月说完暗暗地朝胡雪晴使眼色,胡雪晴只好木讷地朝容绣欠身揖礼:“雪晴失言了,请世子妃恕罪。”
容绣温婉一笑:“无妨。”
“薛小姐,对不起。”看向薛思思的时候,胡雪晴目光里隐隐有些不情愿。
“罢了。”薛思思冷冷睨她一眼,“我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今日若不是尚书夫人说的公道话,本小姐岂不是要吃个哑巴亏被你无端污蔑了?以后说话小心些,别什么都敢往出倒。”
胡雪晴紧紧咬着下唇,十分委屈地看了看苏妙月,终是微微红着眼睛没再开口。
“世子妃,胡夫人,”薛思思抬手抚着鬓发,唇角若有若无地翘起一点,“小女站得太久有些头晕,想去厢房里歇一会。”
容绣饶是脾气温和,也颇见不惯薛思思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可若真与她计较起来,还算自己仗着权势欺负人,当即懒得再多言,挥了挥手道:“无事,薛小姐去吧。”
“谢世子妃。”薛思思稍稍屈膝揖礼,挽了身后女子的胳膊,“明婵,我怕半路上昏过去了,你陪着我吧。”
薛思思侧过身时,容绣才留意到这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白瓷般的皮肤,一双柳眉浓淡适宜,眼眸如夜色中的水滴般灵动惑人,一袭雪白裙衫包裹住玲珑姣好的身材,一直谦逊地低着头,更不曾突兀地开口说话。
明婵……
这个名字,容绣总感觉在哪儿听到过,一种无法解释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却不像初次见到孟长淮那样,她隐隐觉得自己并不想见到这个女子。
凝神细究起来,一丝头绪也抓不住,待容绣思索回神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
“真是惭愧,世子妃头一次来便让您见笑了。”虽然人和自家没关系,可在自家地盘上闹出事情终归不好,苏妙月怕容绣怪罪,于是笑了笑解释道:“这位薛小姐是刑部薛员外的女儿,薛昭仪的亲妹妹,心气儿是高了些,被家里宠坏了不知轻重,但也没什么坏心,世子妃高抬贵手,莫要往心里去。”
另一位黄衫娃娃脸的姑娘努了努嘴道:“世子妃可还同淑妃娘娘是姐妹呢,也没像她那般目中无人。”
容绣但笑不语。苏妙月语气讪讪:“尽是些不省心的丫头。”
“尚书夫人言重了,我今日是专程来赏您的花,自然不会让旁的事情扫了兴致,也坏了您设的宴。”容绣捋了捋帕子,抬手让碧螺扶住,扫了一眼亭中余下的众人,“前院听着声儿有些热闹,怕是又有大人物来。日头正好,尚书夫人可以命人准备开宴了。”
胡雪晴越想越委屈,又扯了扯苏妙月衣袖,小声嘟哝着:“婶母为什么……我又没说谎……”
苏妙月捏了捏她的手,回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尚书夫人,”容绣弯唇笑了笑,“我瞧着胡小姐甚是欢喜,可否让胡小姐陪我在贵府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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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兽首炉中燃着沉水香,凝气安神,君商羽听完孟长淮的话,缓缓放下白玉笔杆,低声轻嘲:“果然如朕所料,官商勾结。遂安郡郡守自认为天高皇帝远,便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简直可恶至极。如今底下那些官员,当真是胆子越发大了。”
“皇上,臣与那陆郡守相处过几天,此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色厉内荏,最多糊弄糊弄下属和老百姓罢了,实则胆小如鼠,胸无大志。”孟长淮接过魏公公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放到桌上,“臣以为,陆成翰背后定还有主谋。遂安郡地处要塞,易守难攻,且物质富庶,若陆成翰有心谋反,两年的时间不该只发展到如此程度。俊安山下的大营,根本就是乌合之众,那晚在郡守府袭击臣的那几个精英,也明显不是完全听命于陆成翰。”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陆成翰背后若真的还有人,不揪出来,恐怕会引来更大的乱子。”君商羽沉吟道,“陆成翰已被押入刑部大牢,咱们有的是时间和法子,一定要让他开口。”说完他看了一眼孟长淮,“你被刺客袭击,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