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山林里看到茅草屋、木屋,杜乐丁不会如此震惊,但山坡下是座二层楼房,周围用铁丝网围着,有点职工宿舍的意思。
他往山坡下方跑去,查理紧张的问:“是什么人在岛上造了这些房子,那些人都哪去了?”
“这一片群岛自古以来就纷争不断,”杜乐丁在破烂的铁丝网上找到一个能够进去的豁口,“中日美越菲,不同时间不同朝代都曾有人来过。”
南沙群岛岛礁繁多,杜乐丁从没想过连这座岛都有人来过,而且看这样子,停留的时间还不短,不仅盖了房子,还修建了电力系统。
只是这些房子都是最基本最简单的造型,想要从风格来判断属于哪个国家完全没可能。
草丛几乎长到了一层的窗子,楼房里一片漆黑,举架不高,走廊狭长,让人感觉十分压抑。杜乐丁借着手上的亮光,看到暴露在墙体外部的水管,上面锈迹斑驳,老化的不成样子。
墙面大部分都破碎剥落,很多房间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机器。
查理听着他们脚步的回声都感觉阴气森森:“这种废弃在荒郊野外的房子,最容易闹鬼了。”
“跟位置没有关系,”杜乐丁推开一扇门往里看去,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海报,被撕扯得只剩下四角和中间的几条,“闹市区也可能会有凶宅鬼屋,一切都是风水决定的。”
墙上有一条长约三米的玻璃窗,用铁丝网拦着,似乎是用来观察隔壁的。桌上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杜乐丁走过去翻了翻,上面都是日语。
查理好奇的看着:“写的什么?”
“我又不认识日文。”杜乐丁说。不过日语里有不少汉字,或多或少能猜出其中的意思。
前半部分有大量的数字,可能是记录了某种数据。自某一页开始记录停止了,那一页上只有两行字,杜乐丁能看懂的包括“私”、“島”、“監視”、“永遠”和“離”这几个字眼儿,其中“私”和“島”重复出现在上下两句里。
杜乐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猜测:“我在岛上进行监视工作,但这里太无聊了,好想永远离开这座岛啊。”
查理满头黑线:“你确定?”
“无聊”是杜乐丁瞎编的,他笑着说:“差不多应该这意思吧,你看这岛上除了树什么都没有,能不闲得慌吗。”
查理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日语的语法结构吗?”
“知道那个有什么用?”杜乐丁往后翻去。
查理说:“比如英语有很多倒装句,万一……万一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座岛在监视我,我永远也无法离开这座岛’呢?”
杜乐丁:“你的思想不能积极点吗,怎么总往坏了想。再说‘岛’是怎么监视人的?”
“这种鬼地方……”查理不自在的往后看去,虽然没什么动静,可他就是忍不住害怕。
之后的几页,出现最频繁的词是“黒霧”,杜乐丁看烦了,便将笔记丢到一边,起身走到观察窗前,趴在玻璃上往里看。
之前从走廊上过来时,他没看到那边有门,如果隔壁是个房间,不知道要怎么进去。玻璃反光,什么都看不到,他正要收回视线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张脸突然贴在了玻璃上。
查理失控的发出尖叫,杜乐丁也吓了一跳,连退好几步。
“有鬼,有人,有怪物……”查理躲到桌腿后面语无伦次的说。
杜乐丁没看清那张脸具体长什么样,“它”好像带了个帽子还是头盔,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眼睛像是生锈了一样污浊发黄,眼神阴鸷恐怖。
观察窗应该是防弹玻璃,还有铁丝网固定,不论隔壁是什么东西,很难将其破坏。况且那东西似乎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窗子对面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隔壁没有门,是完全封死的空间,那东西是怎么进去的?盖房子的时候特意为困住它设计的吗?做记录的人目的就是观察“它”?
查理碰碰杜乐丁的腿:“愣着干什么,咱们快离开这里啊。”
杜乐丁抓起查理走出房间,二楼也不想去了,迅速离开这栋楼房后,继续往西北方向前进——
“是我眼花了吗,”时千金难以置信的说,“那是一架飞机?”
一架断裂的飞机横在瀑布当中,仿佛两块巨岩中间的独木桥。周围是散发着原始气息的简陋茅草屋,古代、现代元素同时出现在一个场景中,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苏腾走过去看向机舱内部:“飞机途经岛屿上空发生了空难,坠落在这里。没什么可惊讶的。”
这解释再简单合理不过。时千金揉了揉脑袋,他乘坐的胶囊逃生舱几乎等于是坠毁,等他醒来之后便感觉智商下线。
“我们发现了一个地方,”通讯器里传来另一队人的声音,“这里甚至有空中运输货物的缆车!”
苏腾抓起通讯器说:“你们沿途有留下标记吗?”
“放心吧,都按你说的做了。”对方不耐烦的回复。
到现在为止,杜乐丁都没有消息。苏腾始终坚信他一定不会有事,但他没有通讯器便无法得知汇合地点,留下记号说不定有机会被他瞧见。
时千金发了会呆,直到头痛将他唤醒:“你和丁丁把事情解决了吗?”
“没有。”苏腾沉声说。
时千金瞄了一眼路过的水井,里面黑洞洞的,简直像无底深渊:“沈玉对他的背叛,是他的心结。不解开这个结,恐怕他看着你会一直感到别扭吧。”
别扭——这词儿恐怕有些轻描淡写。苏腾沉默了一会儿:“你呢,有没有想过池泽是怎么失踪的?”
时千金在年少时听奶奶说起过,池泽声称要出门一段时间,便再也没有回来。这段时间又从杜乐丁跟宋征的对话里听出些端倪,貌似当年带走池泽的人就是宋征。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问题,我又不认识池泽。”时千金平淡的说。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苏腾看向他。
时千金默不作声,目光黯淡。他虽然没见过池泽,但这个人却对他的人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池泽跟他长得很像。池泽跟他爱着同一个人。池泽跟那个人走后便音信全无。
而那个人却在六十年间毫无变化。
“听上去很玄妙,很奇怪,”时千金说,“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每一个人,你,我,丁丁,宋征。我想让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也一直这么做。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已经脱轨了,不管我愿不愿意。”
“有些东西是不可捉摸的。”苏腾摘掉破损的个人终端丢到地上。他的情况比时千金还要糟糕,落在岛上的时候,胶囊逃生舱爆炸了。幸好那时他已经从里面出来,不过还是受了伤。
二人穿过破败的村落,翻过后面的山坡,在山顶看到一个简易得像凉亭般的小型祭祀殿。
“这些村民真能应付了事。”时千金评价道。
祭祀殿没有门,空间也很小,入口正对面的墙边竖着一尊戴面具的石像,两侧墙壁上有简单的壁画。
石像的服饰雕刻并不细致,但面具的轮廓就很清晰,跟乌扇古墓里公主戴的很像,更让苏腾想起冰川下那些壁画里的君主。
“乌泽国的居民可能把他们的君王当成神明。”苏腾站在石像前说。
“没错,”时千金看着左边墙上的壁画,“王权、神权集为一体,这个人有着至高无上的力量。”
壁画里的男人手中拿着的,正是他们从水下找到的鱼神权杖。他将权杖高高擎起,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气旋,雷电自气旋中被召唤而出。
“呼风唤雨,电闪雷鸣,厉害了。”时千金笑道。
苏腾正观察右边的壁画,内容叫人有些看不懂:背景是鱼睽神木,盘绕在顶端的鱼神正极目远方。一只长得像金刚鹦鹉般的黑鸟,口中衔着一枚石子,正奋力往鱼神头部飞去。
“你有想过怎么办吗,”时千金走到苏腾身后,“如果丁丁过不去这个坎儿……”
“事在人为,”苏腾声音低沉的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的。”
时千金:“他这人戒心挺重的,你是他最信任的人,结果……”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腾转身冷冷看着他。
“没什么,”时千金耸耸肩,“我们继续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时千金率先离开祭祀殿,站在门口摆弄强光手电。着陆时手电有些受损,电光隔一会儿忽闪忽闪的,好像在发求救信号一样。他倒是很希望其他人就在附近,能看到他的破手电闪动的光亮。
老天爷似乎听到他的祈祷,对面半山腰处突然亮起蓝色的火光,也不稳定的跳动着,像是在回应他的“信号”似的。
“苏腾,快看那边!”时千金激动不已,“有人在山上!”
苏腾的情绪要冷淡的多,很理智的说:“手电光线的轮廓不会变来变去,那似乎是火光。”
“肯定有人没拿着手电,或者摔坏了,”时千金举着手电冲对面拼命挥舞手臂,“这里到处都是木材,做火把当照明工具不是轻而易举吗。”
苏腾按住时千金的手臂:“蓝色的火?”
时千金身体一僵,快速收回手臂把手电关了。他智商还没上线,又激动过度,压根就没有留意到那光亮的异常。
夜间山林黑色的轮廓令人感到压抑恐惧,四面八方的盘结虬枝更为之增添了几分阴森。山间火光一动不动,孤零零唱着独角戏,凄凉又诡异。
然而很快,那跃动的蓝色火光便不再孤单,顺着向下的山道,蓝火逐一亮起,看上去像是那边有一群人一字排开,一个接一个点亮蓝色火把。
“这么多人……”时千金有些迟疑,“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真是宋征他们呢?”
即便山间蓝火散发着诡谲的气息,可这孤岛上还会有其他人吗?
十几个蓝火亮起之后,山间的队伍便开始向下行进。由于只能看到蓝火在山道上移动,那感觉就更诡异了,好像是鬼火组团下山似的。
苏腾不想找麻烦,但他们前进的方向必须经过山脚,他不想绕路浪费时间。
“走吧,”苏腾说,“别开手电,跟在我后面。”
幽幽鬼火是什么现象他暂时说不好,如果他们抵达山脚的时候正好撞上这支队伍,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躲在暗处、见机行事,真是其他一起降落在岛上的人最好,如果不是,那这不祥的火光恐怕只会招惹麻烦——
杜乐丁和查理逃出那栋二层楼,在茫茫夜色中往鸟颈方向急行,一路上二人都十分谨慎,担心野人出没,又怕奇怪的黑鸟会再次出现。
沿途有不少残垣断壁,彰显着拥有现代文明的人类曾在此活动的痕迹。查理惴惴不安的说:“会不会这岛上有什么怪物,让曾生活在这里的人都逃走了,或者都被杀掉了?”
“别什么事儿都往怪物上想,”杜乐丁折断一根树枝拿在手里,像探路杖一样东敲敲西戳戳,“也许他们是想搞开发的,经过探查之后发现这地方不适合旅游度假,所以撤了。又或者是做秘密实验,做完就回家了。”
这么多可能性还是无法让查理释怀。他仰头往上看去,天幕仿佛近在咫尺,只要踮起脚尖就能捅破天。:“我总觉得,天空黑的不正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呢?”
天空像一块黑色绒布,上面没有任何点缀,即使不去看它,也能感到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气息盘旋在头顶。杜乐丁停下脚步,审慎的看着天幕说:“嗯……你知道我们落地的时间吗?”
自从飞船遭到攻击开始,所有人都陷入混乱,早已没有了时间概念。查理摇摇头说:“不是说黎明前的一刻是最黑暗的时候吗,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日出了。”
杜乐丁:“我们在树林里遇袭,晕过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无法估算,单说从打晕野人到现在,至少走了有两个小时了吧。可天还是一样黑。”
“这能说明什么,看不到月亮和星星说明始终阴天。那一直没变化也很正常。”查理不知道杜乐丁到底想说什么。
杜乐丁有些纠结,正在沉思之际,一枚妖异的蓝光闯入他的视线。查理显然也发现了,吃惊的说:“喔喔,那是什么!”
几个蓝色的光点在远处跳动,连成一条斜线,并稳稳的匀速下降。看了好一会儿,杜乐丁才意识到那边可能有座山,排成一条线的蓝色光点似乎是在下山。
二人爬到地势较高的地方眺望,越看越感觉那蓝光仿佛幽冥鬼火。查理浓密的皮毛里生出细细密密的汗液,他缩了缩身体道:“那不会是……巡山小鬼点的火吧?”
“你听。”杜乐丁突然神情严肃起来。
查理吓了一跳,紧张的竖起耳朵,然而没有捕捉到任何响动:“你让我听什么?”
杜乐丁皱起眉,把戒指的光源举到下巴颏,照的脸阴测测的:“那些小鬼——在唱歌。”
“(**)啥~”查理一惊,“唱、唱什么,吃,吃人歌吗?”
杜乐丁煞有介事:“大王叫我来巡山哪,小心提防那孙悟空~~~”
查理这才反应过来,气愤不已:“……我要跟你绝交!”
杜乐丁忍不住哈哈大笑,实际上心里也感到奇怪。一般说的鬼火,就是磷火,墓地很常见。不过这岛上湿度这么大,也能产生磷火现象吗?而且这些蓝火看上去还特别有秩序,整齐划一不疾不徐的前进着。
“听说过妖仙出嫁吗?”杜乐丁问。
查理怒目相视:“我不听。”
杜乐丁兀自说:“就是那些通过自学修炼成仙,但不能飞升的妖精,比如狐妖,出嫁的时候往往就是这种场面。夜里山间突然亮起的,其实是狐火。寻常人若是撞见这送亲的队伍,除非自挖双眼,否则小命不保。”
友谊的小船早就沉了,查理掉头就走。杜乐丁笑嘻嘻的转身去追他,手臂落下的时候,从所站位置的下方划过几道微弱的闪光。
“查理,这下面好像有东西。”杜乐丁停住脚步回身往后看,他们刚才站的地方,下面是个大坑,戒指的光照不到那么深,他便掏出强光手电往下照去。
“发现什么了?”查理看到杜乐丁蹲在坑边,便没好气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爪,“要是再吓唬我,我就……”
杜乐丁愕然的表情让查理把剩下的半句话吞了回去,二人的视线顺着光束一落到底,惊讶困惑的目光在坑里梭巡。谁也不曾料到,在这座岛上竟然能看到防毒面具,成百上千的防毒面具。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