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学着我瘫软在桌上,头发一缕一缕的贴着那白皙的脸颊,一呼一吸之间全是醉生的酒香。
我等的不耐烦,脚伸过桌子轻轻踢着江月明的小腿,说道:“快说吧,我等着呢……”
妖邪的眉眼染上淡淡的哀伤,眼神里似有着一弯清月,江月明就这样看着我,声音缓缓地说道:“我哥哥,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
窗外开始响起呼呼的风声,屋内的炭火哔剥的燃着。
“我哥哥曾经喜欢了一个姑娘……”
江月明的声音清冷,惹得我抬起头,满脸的红晕,傻笑道:“恩?……然后呢……”
炭火已经燃的整个厨房暖洋洋的,让人浑身都热了起来。我用手冰了冰自己的脸,而后又踢了踢不接话的江月明。
江月明低头看着桌上的菜,好像想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后来,那个姑娘就骗了我哥哥……”
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靠在桌上吐着酒气嘲笑道:“这可真是个伤心的故事……”
江月明听完后趴在桌上跟着我一起笑,笑的跟哭一样……
我打了个酒嗝,跟烂泥一样看着江月明发神经的笑,看着他笑着笑着,就真的哭了……
“……对啊,这个故事真的很让人伤心……”
江月明嘴里轻轻地说着,一双好看的眼里,也静静的流着泪……
师父曾说,在这世间,恶人未必想恶,好人未必想好,人生种种皆是世道所迫。
初见江月明时,我是被他一身血气所震慑。
他杀人无数,脾性阴晴不定,做事心狠手辣。原本是张清秀俊雅的脸,多年来早已浸染了一层妖邪。
他原本,该是个与世无争的世家公子,春日投壶,夏日饮酒,秋日赏景,冬日踏雪寻梅。
他原本,该是个平安老死的结局,一生坦荡,爱恨猖狂……
我曾想,若是世道给了他一个安稳的一生,他如今该是如何的模样。
现在想来,便是眼前这般了,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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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谁又不愿意做个好人呢……
“哭吧……你这一生是该哭上一哭……免得到了最后,连个落泪的机会都没有……”
我提了酒坛倒了满满一碗酒,静静的放在江月明面前,而后叹息道。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吹得院里的树枝不停的抽打着屋檐。
豆大的烛火微微晃动,我与江月明坐在屋里,将窗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江月明拿起酒碗,靠着桌子喝了一口。烛光映得脸上湿漉漉一片,江月明就这般看向我,伴着鼻音,云淡风轻地说道:“方姑娘似乎还差了我一次算命……”
我点头,半是迷离半是清明的说道:“江大统领想要算什么?”
江月明伸出手沾了酒,在桌上轻轻写下月明两个字,说道:“就测一测生死吧……”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字,随后便答了一字:“生。”
江月明一怔,问道:“何解?”
“拨的云开见月明,此二字为人测生死,是个逢凶化吉的格局。”
江月明微微有些发愣,似有些不信,但随即便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我竟是忘了……”
我撑着身子依靠在桌上,接着江月明的话问道:“江大统领忘了什么?”
江月明未理我,只是又伸出手沾了酒,在桌上重新写上明月二字。
昏黄的烛火映的江月明的面孔有些昏暗不清,我眯着眼,昏昏沉沉之中又听到江月明说道:“方姑娘再帮我测测这两个字吧……”
“和方才一样吗?”
我撑着脸问道。
“一样。”
江月明答道。
“死。”
我闭着眼,轻轻答道。
耳边传来酒水清冽的声音,我睁开眼,看见江月明红着眼,脸上湿漉一片,一大口接着一大口的喝着酒。
“江大统领为何不接着问了?”
我问道。
江月明低垂着头,脸颊旁有酒滴落,滴到了那散乱的长发上,浸湿了胸前的衣裳……
“问了又如何?”
我轻轻一笑,赞道:“江大统领倒是通透……”
“不执着,不执念,世间能像江大统领这样,对生死之事想的开的人,已经很少了。”
江月明抬起头,眼里的泪光一闪一闪,晃得人尽是心疼。偏偏江月明听到我这番话后,静静地跟着我一同笑了起来,笑的那眼里尽是落寞,声音里尽是凄冷:“你说,如果我死了,会有人为我哭上一哭吗?……”
我还未答话,江月明就自顾自的笑出了声,自己答道:“想必是没有的,我这一生作恶多端,死后连个葬骨之地都没有,又怎会有人会为我哭呢……”
我低垂着眼,并没有答话。
我忽然明了,江月明此番,为何会是一个死去的结局。
连自己都没有了生的希望,又怎能奢望别人来渡自己?
一指花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这世间,更是救不了他……
酒一滴一滴的落着,时间一下一下的静着。
“大抵还是有的吧,你苦心经营做到如此地步,到最后,总归还是有一两个心里的人惦记着……”
我望着对面安睡的江月明,声音不轻不重的说着。
窗外的树枝拍的急切,屋里的炭火渐渐地冷了起来。
我摇晃的站起身,推开那一扇门,望见了不大不小的漫天飞雪……
我静静地望着,望到身后的人儿传来一声梦呓:“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