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海浪声渐渐从寂静中明晰。
尼德霍格在恍惚间恢复了意识，视野中的风起云涌依旧凝固如照片，雪花与海浪静止在空中，清醒的只有他自己，而白发少女坐在他身体拢出的海湾边百无聊赖，瞥见他轱辘转动的眼珠，唇角一弯。
……这个笑容让尼德霍格后颈鳞片一竖，瞳孔骤然压扁。
“我……”
莉塞特托腮看着他，笑笑：“闭嘴。”
“……”
至尊法师憋屈又恐惧地闭上了嘴。
莉塞特感觉她已经摸清当初自己和黑龙的相处模式了。
从已知信息推测……自己应该是先蛮不讲理先把黑龙揍了一顿……然后强行套话套出秘密之后签订契约，施施然转身离开满世界浪，浪完走人徒留黑龙傻傻地等她回来。
……想想就觉得向往。
不过既然不是背信弃义，那么“莉塞特”肯定觉得自己会有回来的时候。
……但是为什么？
莉塞特想不通，干脆不去想。
【镜头诗篇】已经失去效力，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制约黑龙的办法，不过他似乎也被吓到了，莉塞特揣测他的想法，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问他：“说说看，我们签订的契约内容都是什么？”
黑龙沉默几秒，顺从地开口：“你带我返回我的故乡，而我替你保管灵魂宝石。”
莉塞特：“……”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脸上没了笑：“说说你的家乡。”
这次黑龙沉默得更久了点，“……九大国度，中庭。”
莉塞特：……喵喵喵？
接下来莉塞特在黑龙的描述里囧囧有神地重听了一遍现代版北欧神话，在黑龙的描述里，他自称是绝望与毁灭的黑龙尼德霍格，过去则生活在一个……科技相当发达的中庭，在世界树的深渊下沉睡，直到莫名其妙因为宇宙法庭的判决掉到了这个宇宙，不知为何这个宇宙对魔法的压制十分强烈，他折腾了几千年也没能撕裂宇宙壁垒返回中庭。
……所以不是至尊法师。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莉塞特木着脸，动动嘴唇，嗓音干涩。
“……你好弱。”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在听了尼德霍格的描述之后，莉塞特只剩下了懵逼。
按尼德霍格的说法，世界树链接九大国度，而他则一直在啃噬世界树的树根，如果按照神话，他是最后一手造成诸神黄昏的幕后黑手，那他起码拥有毁灭一个维度的实力。
现在就这么憋屈地缩在这样一个宇宙里。
黑龙斜睨她一眼：“你也是。”
莉塞特：“……可我还是能打趴你。”
“……”
忽悠完黑龙，莉塞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解——比如灵魂宝石是什么，自己就这么大咧咧交给黑龙保管没问题吗——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她只能按捺下疑问，从胸口拎起那枚指环：“想拿回去吗？”
黑龙有些莫名：“这是我给你的信物。”
“我想我现在可能需要灵魂宝石。”莉塞特说。
黑龙不以为意：“那你要用什么来当你的信物？”
居然还能换……这么说，灵魂宝石本来就是她的，按照契约签订时彼此的实力对比，契约完成时这枚指环应该就属于她了，灵魂宝石也会被归还。
莉塞特开始思考自己有什么可以交换的，然而她没有搜刮宝物的习惯，收支一向相抵。
主要是不知道灵魂宝石的价值……
翻翻身上找不到珍贵的东西，莉塞特正打算放弃，忽地心里一动。
“我没办法给你真实存在的东西，不过我用魂片和你交换，怎么样？”
她坦然地与黑龙对视，对方愣了愣抬起头，熔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莉塞特，鼻孔里喷出硫磺气息的毒气。
“你把尼伯龙根的指环做成魂器了？”
尼……
莉塞特感觉自己的脑海快要被“卧槽”刷屏了。
尼伯龙根的指环？传说中代表权力与财富的莱茵黄金打造的指环？喵喵喵？她就带着这枚指环跑了全程？
她带着僵硬的笑容点点头：“这样够了吗？”
黑龙抬起爪子，海面顿时波涛汹涌，海水从他的爪间倾泻而下，他将龙爪伸向莉塞特，莉塞特会意地摘下指环，挂在他的爪子尖上。
收回指环感受到其中属于莉塞特的气息，黑龙微微颔首，抬起收拢的龙翼。
猛烈飓风拔地而起，莉塞特几乎要站不稳，不得不伏下.身体尽量攀住巨龙的鳞片。
白茫茫的风暴遮蔽了黑龙的身影，然而随即，温暖的橙色光芒从风暴中央亮起，散发出安抚人心的力量。
黑龙发出一声龙吼，风暴肆虐的天空渐渐澄澈，晴朗日光从云隙中洒落，落在悠悠向莉塞特飘来的透明容器上。
一人一龙轻松草率地完成了无限宝石的交接。
零零碎碎的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了，黑龙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复最初的敌意高涨。莉塞特看看时机正好，便装着漫不经心地摩挲起容器，语调平静意有所指：“既然这样，我们的契约依旧生效，当然，你得把我带来的人带给我。”
黑龙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莉塞特心里蔓生出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端着没有追问。
下一秒，黑龙低下脑袋，尾巴甩了甩，小心翼翼地说：“其中三个随机传送到了这颗星球的三个地方，你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
莉塞特面不改色：“还有一个呢？”
“……”
黑龙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闷和委屈：“那个人类移动太快，和传送叠加发生了异变，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莉塞特：“……”
满屏的省略号也无法形容莉塞特此刻的心情，她瞪着黑龙，好半响才干巴巴地问：“突破了光速？”
黑龙点点头。
“过去还是未来？”
黑龙想了想：“应该是过去。”
很好，彼得小朋友成功穿越时空了。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莉塞特被这个消息搞得心烦意乱，再看看黑龙简直懒得理他，脱下外套拧干水分后胡乱穿上：“好吧，下次见。”
……
“……他没有受伤。”
有谁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眼，波澜不惊地说。
强光骤然刺入眼中，受到刺激的泪腺迅速沁出泪珠，快银难受地皱起眉，抬手“啪”一声打掉对方的手，顺势遮住眼睛。
“我再睡会拜托妈……”他嘟哝了句。
沉默一会，有谁轻轻笑了声。
意识还有些朦胧，快银缓了一会，不太情愿地眨巴着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睫毛扫过手心有些痒，光线从指缝间漏下，他慢慢睁开眼，思维漫无目的地捕捉模糊的记忆。
龙，阿瓦隆，莉塞特……
想起掉进漩涡前俯瞰到的黑压压的巨龙，快银一个激灵，脑袋终于完全清醒。
他立刻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抬起头望去，身前站着个高挑的女人，正垂眸看着他。
当她的容貌彻底纳入他的视野的瞬间，快银不禁呆了呆。
“你看，他精神很好。”莉塞特看昏迷的青年苏醒过来，回头对着同伴笑道。
她回过头，发现银发青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勾勾盯着她，像是看到了金刚站在世纪大厦顶端。
莉塞特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她弯腰向青年伸出手，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要我拉你一把吗？”
“莉塞特？”然而青年只是盯着她喃喃，随后抬手，捏着自己的脸用力扯了下。
下一刻，他露出吃痛的表情吸了口冷气，难以置信：“不是梦？”
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莉塞特眉梢一动，嘴角勾起的弧度半点不变。将青年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没有作出其他反应，温柔地应了声：“yes？”
说完她的手不容置疑地抓住青年的手，拉着他站起来。
猝不及防起身导致供血不足，彼得眼前一黑，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向前踉跄一步。
正要摔倒之时，一双手按住他的肩扶住他，熟悉的声音透着点若即若离的关切，含着笑意的嗓音柔软得像是泡泡糖，“你认识我？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当然认识你。”彼得本能地接上她的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四周，目光扫过完全陌生的街道和打扮过时的人群，眼睛慢慢睁大，随后猛地看向眼前的女性。
她染了金发，抹了口红，身高超过六英尺，抿唇而笑时淡蓝眼眸里尽是款款柔情，然而依旧能让人一眼看出她就是莉塞特。
……这里不是梦，但也不是阿瓦隆，不是伦敦，不是纽约，莉塞特是莉塞特，但是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彼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口。
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闷不做声地思考，莉塞特颇有风度地在他身后护了一把，防止彼得再站不稳摔倒。
“莉塞特？”
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古怪，站在莉塞特身后的黑发女性不由得出声问道。
听到同伴喊她，莉塞特不紧不慢地松开手，顺手掸去彼得肩上沾着的灰尘，转身笑笑：“抱歉，蒂娜，不过他似乎认识我。”
她说得无奈，语气却柔和得像是甘之如饴：“所以我没法不管他离开。”
……这是什么鬼？
快银忽然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眼前的姑娘举手投足兜满了风流倜傥，对于如何不着痕迹关怀别人技艺娴熟，整个人一个大写的风骚，比起莉塞特更像007系列电影里走出来的詹姆斯·邦德。
他扫几眼莉塞特身后的人，孔雀蓝大衣的雀斑青年，唇上一撇小胡子的矮胖男人，灰呢大衣的*头女人，和笑容甜蜜的金发姑娘。
“我们没有时间了。”蒂娜忧心忡忡，她看着彼得，欲言又止。
莉塞特食指在唇上一点，右手插在裤袋里，弯起眼睛：“我会照看好他的，好吗？”
“我不需要。”快银挑挑眉，在莉塞特讶然视线投来之前别开眼，“我自己就好。”
莉塞特饶有兴趣地看他，快银偷偷打量她的神情，眨眨眼，飞快补充道：“但是我想先跟着你。”
至少莉塞特是真的，他想搞清楚这里是哪里，又该怎么回去，必须先跟着她。
莉塞特并不显得惊讶：“乐意之至。”
话音未落，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想你可能想知道这个。”
她唇边笑意加深了少许：“现在是1926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