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升上了树梢,晚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着,庭院里三个小的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许久,云子意的嘴唇动了动,问道:“所以,小白,你的剑要叫什么名字?”
叶秋白一怔,也过了一会儿才道:“叫‘常棣’。”
“啊?”云子意眨巴了一下眼睛,望了一下夜空,忽然笑了,道:“那便叫常棣吧!”他点了点头,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颜如婳在一旁也松了口气,笑了出来,她走来拍了拍叶秋白的手臂,笑道:“嗳,咱们四人,自然是兄妹同心的。秋白,坚持你的道就好,师门中这些事,交给我,我能处理的。”语罢也回房间去了。
叶秋白是目送她回去的。
从前他们刚学认字的年纪,家宅附近有间私塾,有天私塾里念书,叶秋白听到了便问道:“大师兄,他们在念什么?”
当时萧衍之正在教云子意画生平第一个符咒呢,他们三人都趴在旁边看着,萧衍之低着头,一头乌黑的发也束起,只是披散着,应道:“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嗯……这是诗经中的一首,叫《常棣》。”
他们都听不明白,又问道:“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首诗是写兄弟之间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的。”萧衍之将整首诗给他们念了几遍,教会了他们,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懂么?我可就希望你们这样呢,别整天除了打架争糖吃不干别的!”
三个小的对望一眼,一起摇头:“大师兄,不懂!”
“这是说,兄弟之间,虽然会在家里打架争吵,但是遇到外边的袭击时,就要一起合作,对抗敌人。”萧衍之将符咒的图案改好了,抛在桌上便屈指敲了敲桌子。“都错了,去,把符咒再抄一遍!”
这本是他们许多生活片段中的一个,过了也就过了,何况那时候叶秋白不过五岁的样子,应当是不记事的。那一首《常棣》的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这一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尽管云子意对他多有不满,叶秋白始终不愿与他正面争执,想的便是这句诗中的道理。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记得而已,但现在看来,不只是他。
三师姐记得,二师兄也记得。
叶秋白知道云子意一开始想问他,他入的道到底是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改口了。其实他问了叶秋白一开始也答不出来,但现在叶秋白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一点自己心中的道了,无论如何,御外这个责任,都是剑修应当承担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故,叶秋白专心练剑与幽明诀,云子意与颜如婳也专心研究自己的幽明诀,在萧衍之的指导下,云子意和颜如婳第二天也能顺利将幽明诀练到第二层“自方”,却没有办法像叶秋白一样让手里的法宝认主。云子意不禁有些着急,再过一天他便要参加品剑大会的复赛,一连比试四场了,如今却连自己的法宝还没弄好,这要怎么比?想到叶秋白是练剑才将自己的常棣剑唤醒的,云子意立刻将自己储存的黄符纸拿了出来,埋头苦画。
颜如婳想了想,却选择了出门。
叶秋白只觉得奇怪,皱眉担心起来。那天常棣剑认主时动静不小,不少人都跟着玉阳门弟子赶来看了,这一天他们幽明派虽然闭门不出,但外边必定已经传得风风雨雨,嫉妒眼红甚至嘲笑,不知多少人在议论纷纷,颜如婳此时出门,恐怕不会好受。
“这个你倒放心吧。”萧衍之依旧在翠竹旁下棋,头也不抬便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说道:“你三师姐为人自持,又温柔娴雅,为人又热心,你们俩比试之时,她好几次对受伤的参赛者出手相救,早已赢得不少修士的尊重。外边的人或许嫉妒你,或许不屑你二师兄,但对你三师姐这个医者,却是十分敬重的。”
叶秋白还不知这一出,不过萧衍之这么一说,他也就放心了,专心练剑去了。
颜如婳这一趟出门,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一回来便说:“大师兄,我打听了一下本次参赛者的武器,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哦?”萧衍之含笑抬头,道:“说来听听。”
云子意立刻狗腿地给她倒了杯茶,叶秋白也将椅子给她搬过来,颜如婳轻声道了谢,坐下来捧着茶道:“这次品剑大会,进入复赛的一共二百五十人,其中二百三十五人是剑修,只有十五人不是。这十五人中,七人修习阵法,六人修习符咒,另有一人修习幻术,还有一人便是二师兄,双修阵法与符咒。修习幻术之人来自弄影阁,是弄影阁第三代弟子,便是那日与二师兄起了争执的、名叫妙灵的姑娘。”
竟然是她?!云子意的嘴角抽搐了起来,这岂不是冤家路窄么?
“二师兄,你且莫着急,妙灵姑娘虽然与你一样是丁队的,但她在另一组,你不会在复赛与她遇上。我要说的有趣之事,在剑修。”颜如婳道,“这二百三十五个剑修中,化元期只有两个,便是玉阳门的虚合子与朗微,剩下的除了秋白,都是筑基期修士。并且,所有参赛者中,除了秋白手里的常棣剑,另有两把六品灵剑,分别是虚合子的澄心剑与朗微的常寂剑。除此之外,品阶最高的是一把四品灵剑,其他的都是三品灵剑。最重要的是,澄心剑与常寂剑,也已经认主了。”
认主了的灵剑不会属于别人,但同样的,一个修士只有一把认主的灵剑作为本命灵剑,灵剑一旦认主,可以允许主人使用别的剑,但决不允许再有其他的剑其主人为主。既然如此,虚合子与朗微为何还要参加品剑大会?
云子意与叶秋白同时沉思。
“不过,虚合子道长与朗微在乙组和丙组,即便在决赛,也不会与你们遇上,暂时不必担心。”颜如婳柔声安抚道,“二师兄,秋白,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赢得接下来的比赛吧,这每组的人选要复赛当天才知道,我也探听不出来。”
品剑大会复试一共有二百五十人,分成十队,每队又分成五组,每组五个人,这五个人每个人都要与其他人比试,以四场中赢得最多之人为胜利者。这样,每队产生的五个胜利者将组成队伍,参加最终的决赛。而为何要五人一队参加决赛,玉阳门却没有说。
“与其研究决赛,你们不如想想待会儿出了小院,你们要怎么应对别人的目光吧。”萧衍之摇着折扇道,“就这两天的功夫,外边肯定已经风雨变天了。”
他说的不错,复赛当天,四人一走出客院,外边便站了好些人,见他们出来,有几个便热情地叫道:“萧掌门安好。”
比当天那个清正派的某某更谄媚三分。
萧衍之这回便不愿意给笑了,不过略一点头便带着叶秋白等人继续前往传送阵。
“看到没有?”旁边便有人不高不低地“窃窃私语”着,“你们看,这可叫什么?当初对人爱答不理,如今高攀不起?”
“可不是么?”另一人道,“谁能知道只有四个人连传送阵传送都出问题的门派会是当年赫赫威名的幽明派?谁知道那连剑光都打不出的绣铁剑竟然是把会认主的六品灵剑?当初的潦倒不堪,都是白龙鱼服,为了检测人心啊!”
“对啊!”云子意实在没忍住,回头冷笑道:“可算是看清楚你们这些人的用心了,现在都给我闭嘴!不然的话,我小师弟的六品灵剑是吃素的么?”
那些人还没见过这么蛮横的怼人方法,登时吓得闭嘴起来,云子意才愤愤地转头回去,低声道:“秋白,你争点气,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别辜负你手里的灵剑。”
他话音落下,四人便踩上了传送阵法,阵法的纹路亮起光芒,将叶秋白要出口的话都塞回了嘴里。
算了。叶秋白想了想,在心里道:全力以赴,剑修何必说泄气的话?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得很,什么六品灵剑,那都是噱头罢了,他并未与常棣剑建立呼应,常棣剑除了将剑身的锈迹褪去之外,并未有太多变化。从前还能划伤他的手指,如今连他的手指也不会划伤了,就真的像月光一样冷清又无害了。
日光能灼伤人,月光能做什么?
一念闪过,阵法转化,几人已经落在了玉阳广场上,幽明派等人一走出传送阵法便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虽然萧衍之等人闭门不出,但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叫“绣铁剑本是六品灵剑并且已经认主”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品剑大会了。修仙界虽然法宝众多,但大多数都只是二至五品的,而各种灵器之中,又以灵剑最为稀罕,许多门派的修士别说六品灵剑了,连四品以上的灵剑都少见。更重要的是,整个品剑大会,六品灵剑只有三把。
“叶修士!”一人高声道,“今日众人已经开了赌局,就凭你手中的六品灵剑,我便押了你赢,你可一定要进入决赛!”
叶秋白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