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蓝、蓝森先生,你还好吗……?要喝点水吗?”连恰抱着背包,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要喝水的话就举起手,不要的话就不用了。”
蓝森没举起手,也没有动,维持着双手扶额的姿势坐在游乐园长椅上一动不动,棒球帽被放在一边,胖蘑菇发夹牢牢地待在帽檐上,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发蔫。
“那就先坐一会儿吧!”连恰在蓝森身边坐下,使劲儿挺直了身子,“实在头晕的话可以靠靠我,我坐直了的话应该还够高,可以靠我头顶的,压不矮!”
如果不是头发晕且有点恶心,蓝森真的会笑出声的,他腾出一只手去,看都没看就很精准地拍拍连恰的脑袋,示意对方他不要紧。
他也确实觉得自己不要紧,除了他可能还需要再坐一会儿来缓解矿山车后遗症。
十五分钟之前,他还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倒不如说,从排队开始,他就比连恰还要兴奋。
从小到大二十来年都没涉足过游乐园,对他来说游乐园的一切都很新鲜,就连排队都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充满了莫名的“游乐园感”。他被连恰的兴致盎然影响了,变得充满期待,而他的充满期待又似乎让连恰很高兴,排队的时候和他嘀嘀咕咕了一路小时候来游乐园的趣事。
“我一直都很喜欢坐过山车这类的东西,海盗船啦什么的,晃来晃去的时候好像飞起来!”女孩双掌合拢,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坐,试试看吧,游乐园里这样的东西最多啦!”
蓝森觉得他应该会喜欢的。
排队时的兴奋情绪持续性发酵,等轮到蓝森和连恰的时候,蓝森想都没想就跑去占领了第一排矿山车的座位,面无表情却眼含期待地等着连恰也坐过来。
连恰哭笑不得,又觉得这样的蓝森很可爱,有一点和年龄不相符的孩子稚气――几乎让她想要高举双手投降说好好好你喜欢就好――她不想扫蓝森的兴,于是没把坐在第一排的担心说出口,只是也放了包坐过去,嘱咐蓝森把拉杆向下压紧一点,还有等会儿要抓牢把手。
“啊,对了,蘑菇先摘下来吧,给我一起拿着好了,要不然可能会掉的reads();。”说着,连恰也摘下了兔耳发箍。
蓝森把帽檐的蘑菇摘下来递给连恰,想了想,谨慎地把棒球帽也摘了下来拿在手里。
矿山车不算特别险,只是绕圈圈的路径特别多,一列车厢咔啦咔啦地沿着轨道往上爬,眼看就要到顶端了,后排已经有人发出了“咿啊啊啊”的叫声,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故意的。
蓝森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就有人在尖叫,刚想着等坐完过山车之后要问问连恰,就感觉连恰猛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要下去了!”
下去?
下一秒他的思绪就被骤然而来的失重感扯断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整车人的尖叫声就像烧滚了顶开锅盖的水一样,一股脑地溢出去了。
在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或害怕或刺激的尖叫声中,蓝森做的第一件事是抬起右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他也很想尖叫,陌生的失重感让他有点不舒服,又觉得很刺激,如果喊出声的话,可能会缓解一下过快的心跳。但他不能出声,只好一边紧紧咬着牙关,一边捂着嘴。
高速奔驰的矿山车卷起一阵剧烈的风,吹得他脸颊有点疼,眼睛下意识地眯起来,他抽空瞟了一眼连恰,发现对方也眯着眼睛――但一望而知是高兴的笑容,并且,一点都没尖叫,脸上也看不到什么害怕的神情,光顾着笑个不停了。
――也许整辆车上笑得这么欢快的只有连恰。蓝森这么想着,有了一点莫名而来的自豪感。
终于,车厢咣当一声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前进。
蓝森放下捂着嘴的手,在心里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成功熬过来了。
“好像还有一圈呢!”连恰却对他说,高兴地指了指另一条轨道,“你看前面还有一次上坡!”
蓝森默默地抬眼看去,发现比上一次的轨道还要陡还要高。
“…………”
他点了点头,给自己打气,做好了新一轮的心理准备。
矿山车再次呼啸一轮,等到下车的时候,蓝森觉得自己走路的脚步是飘着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每一步都陷下去再弹起来。他的头有点晕,胸口感觉被重力拽得气闷无比。
然后他就被意识到状况的连恰拉到空长椅上坐着休息了,而他脑子里甚至还有余裕去想连恰真是了不起这样的事情。
又坐了一会儿,蓝森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一些,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去,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各归各位,这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他拿起棒球帽重新戴上,整理了脑后的辫子,手指摸到帽檐上的蘑菇,使劲儿捏了一下――手感太好,每次碰到都忍不住。
“没事了吗?”连恰问,脸上还是很担心的表情,“还不舒服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反正也不着急的。”
蓝森平静地摇摇头,他觉得已经没事了,这应该和晕车差不多,习惯就好。
他注意到女孩的表情里藏着一丝歉疚和一点尴尬,想了想,拿出便签纸写了几个字。
[那很好玩,如果我不晕就好了。]
“……真的?”连恰小心翼翼地问他,似乎是在分辨这是真话还是安慰reads();。
他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是真话,他觉得那种好像飞起来一样的感觉很不错,如果能不那么晕就更好了。
“那就太好啦。”
应该是看出来那是真话,连恰的表情放松了很多,然后她“诶呀”一声,右手敲了一下左手掌心,拉开背包拉链,抽出一张巨大的照片递给蓝森:“蓝森先生,看这个!我特意买了哦,送你送你,第一次矿山车纪念照!”
猝不及防一张矿山车的行进中摄影就递到了蓝森眼前。
照片里处于画面正中的就是第一节车厢,连恰两只手抓着车厢把手,眯起眼睛咧开嘴笑得十分开心,旁边的蓝森面无表情,微微眯着眼睛,一只手抓着把手,脑后扎成一束的辫子被风吹得飘起来,看着又飘逸又镇定自若,一点都不像下了车就晕得想吐的样子。
“……”应该是第二轮,已经稍微适应,就没再抬手捂着嘴了。
连恰兴致勃勃地:“还不错吧?我出去看的时候,发现难得拍得这么好,就赶紧买了,要不然就要拍下一轮的人,就买不到了呢。”
蓝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忽然觉得有点可惜,于是写了一张新的便签纸:[这张照片应该你拿着。]
“咦?不用啦,我又不是第一次坐这种东西嘛,给我就太可惜了。”连恰直摆手。
[但是把你拍得非常好看。]笑得又开心又灿烂。
“…………”连恰愣了几秒钟,视线从便签纸挪到照片上,再迅速蹿到了脚边的地砖缝里,“我是觉得把蓝森先生拍得很好才买的……”
小声说完之后她就觉得后悔了,什么都不说的话似乎也不会这么尴尬。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互相夸好看?可是她夸蓝森好看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蓝森是真的好看,他光是这么坐着就能吸引不少路人打量赞叹的目光。
连恰借着落下来的头发遮掩,偷偷地把视线向旁边瞟去,赫然发现蓝森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吓得一个激灵,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赶紧又把自己那缕不安分的目光塞回地缝里去。
“……我也不好看啦。”还亡羊补牢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蓝森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于是两个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收着嘛。”连恰打破了沉默,“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想送给蓝森先生啦,能多点纪念不是很好吗?”
蓝森似乎是犹豫了一阵子,最后点了点头,默默地把照片收了起来,连恰松了一口气,迅速地打开游乐园地图转换了话题:“我们去玩点别的吧,不那么晕的……哪边有……”
他伸出手,点了点地图另一侧的精灵王国区域。攻略里说那边有很多适合小孩子的游乐设施,大人也能坐,是所有分区里最温和的一个,推荐恐高怕鬼的人去玩。
“那就去那边吧!”连恰高兴地合起了地图,背好包站起身,又把兔子发箍戴在了脑袋上,似乎刚才奇怪的尴尬和沉默都过去了。
蓝森站起身,落后两步才跟上去。
他有一点后悔,因为他原本想告诉连恰“你很好看”,却出于未知的原因,这句话卡了壳,既没能说出口,也没能写下来。
蓝森很清楚,那并不是谎话,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如果要他说得再详细一点,他会说连恰很好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reads();。
――既然不是谎话,为什么会觉得紧张呢?
从矿山车所在的金色小镇区域走到精灵王国有一段距离,但两个人都不着急,就在路上慢慢溜达,一边溜达,一边闲聊路过的各种游乐设施。
蓝森注意到,游乐园里很多人脸上都画着各种图案――桃心,星星,一朵花,一只蝴蝶之类的,大部分都被画在一侧脸颊,还有些小孩子两边脸蛋一边一个,额头上再来一顶小王冠。
他觉得这很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连恰注意到了蓝森的目光:“怎么啦,蓝森先生?”
[很多人脸上画着东西。]
“啊,那个啊。”连恰笑了笑,“那个就是在游乐园里画的,这里专门就有那种摊子,可以选很多图案,也可以自己画……那边就有一个!要去看看吗?”
蓝森点了头,于是他们就往那个热闹的小摊子走去了。
也许游乐园真的是个特殊的地方,人们只要进了大门,无意识地就变得比平时肆无忌惮起来――在头上戴稀奇古怪好笑的头饰,在脸上画各种夸张鲜艳的图案,买各种各样价格昂贵的纪念品……只是因为在这里高兴,不被束缚,所以就那么做了。
小摊子周围的人很多,摊子旁边立着一块长幅海报,上面画着许多可以选的图案,标示价位,有几个人挤在那里挑选图案,都是举棋不定的样子。
“这里这里,你有想画的吗?”
蓝森刚想摇头――他只是想弄清楚那些图案的来源――旁边的摊主就很热情地招呼了:“小情侣的话,这边一列全都是情侣款,两种图案是一对儿的,你们从这里面挑一个呗,慢慢看!”
蓝森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摊主在说什么,而在他迟疑的这几秒钟,连恰已经笑着冲摊主摆了摆手:“不是啦,我们不是男女朋友,看起来很像吗?”
连恰笑得很自然,话音也很自然,没有一点犹豫或是别扭,坦坦荡荡的,她解释了这一句之后就不再理会摊主,只是转回头问蓝森:“蓝森先生,这个小蛋糕的怎么样?或者这个橄榄枝的?我觉得很适合你哦!”
“…………”
“蓝森先生?”连恰抬起手,在蓝森眼前小心地晃晃,“怎么了?没事吧,出什么事了吗?”
蓝森垂下视线,目光落在连恰的眼睛里――那里面是很纯粹的关心,剔透得似乎没有任何杂质。
他摇了摇头,说不出自己是有事还是没事,他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可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情忽然微微发苦,好像一下子坠了冰块似的。
要是一切都很正常,也许唯一不正常的是他?
赶在连恰变得更加担心之前,他笑了一下,伸手在海报上点了一只蝴蝶的图案:“我在犹豫。”
“也是哦,图案是很多。”连恰接受了这个解释,“你喜欢这个啊?感觉很漂亮呢!”她的眼睛又变得亮晶晶的,似乎是为他挑选的漂亮图案而高兴。
――那是给你挑的。
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蓝森觉得他开始搞不懂自己了。
因为他竟然真的那么意外的,突如其来的,心里一角默默地颓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