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贵妃一路扶着圣文帝回他的寝宫,两个人距离的很近,就像是每一对亲密夫妻那样,看不出一点端倪。
但是事实上,圣文帝已经完全的手脚无力了。
他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宸贵妃瘦弱的身躯上,但是宸贵妃看上去没有哪怕一点的吃力,仍旧还是妩媚温柔的模样。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宸贵妃与圣文帝两个人慢慢的在月光下的青石板上散着步,一切都是美好的如同梦境一般。
“不知道圣上是不是还记得当年你我见面时候的样子。”宸贵妃声音非常轻柔,甜甜的透着乖巧安静的感觉。
正是圣文帝一直以来所偏爱的那个类型。
“那个时候正是杏花开得好的时候,圣上刚刚将长念的母妃贬去别苑不久,心绪正差,臣妾去圣上寝宫送花,便有幸被圣上看中。”
圣文帝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年的柳如是真的是太美了,就像是一个温柔清浅的梦境,像极了沈长介的母亲。
虽然她远比沈长介的母亲要漂亮的多。
“圣上在折花司寻了臣妾,就在漫天的杏花底下吻过臣妾。那个时候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可还记得?”
圣文帝微微眯起眼睛,只记得那一天天色很蓝,万里无云,忽而起了大风,花瓣漫天。柳如是就穿了一身青色的宫装站在树下修剪花枝,风扬起她的头发时,实在是美好极了。
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比他回忆里的还要美好。
于是他没有控制自己,自然而然的走上去,抱住了柳如是并且吻上了她的嘴唇。那个时候自己说过什么吗?圣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不过宸贵妃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失落的样子,她甚至还微微的笑了,容颜美好,一点夸大的表情都没有。
“陛下吻了臣妾,对臣妾说,你真像她……”
是了,圣文帝忽然记了起来,当年长介的母亲最爱的就是白杏花。她总是穿着青色的宫装,恬静又温柔。
与那个时候的柳如是真的不知那里有点相似,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上前吻住了柳如是,而她身上的微微香气,也像极了故人。
甚至连后来那种安静的体贴,无论如何都不恃宠而骄的恬静都与故人如出一辙,不争不抢的样子,总是能让圣文帝将一颗焦躁的心抚平。
不过几年间他就给了这个出身贫微的女人他所能给的最高的荣耀,而她也从没有让自己失望过,一次都没有。
“后来臣妾仔细想了想,陛下一点都没有说错,臣妾可不是确实是像极了那个女人。”宸贵妃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嘻嘻哈哈的笑出声。
不过纵然如此,她的声音依旧很低。
她好像是来自烟雨江南,吴侬软语,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甜软细微的。圣文帝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不知怎么,今日却总觉得这样的柳如是毛骨悚然。
宸贵妃似乎有点累了,就让圣文帝坐在了园子里的椅子上,自己也坐在了另一边。这样面对面的,反而能够看清对方的表情。
一身华服的女人在月光下分外的好看,这样仔细看看那张脸,却不知哪里竟与颜如玉有三分相似,只是要柔和许多。
柳如是笑了笑,仍旧是满脸的少女气息。
“陛下发现了?臣妾不仅仅是像那位旧人,还与旁人相似吧?”她总是这个样子笑着的,一点都没有什么愤怒情绪的样子。
“长介的母亲,叫什么来着?”她似乎陷入沉思,但是很快便露出明朗的样子:“小锦,是叫小锦吧?陛下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
可是啊,陛下,您还能记得她的样子吗?
就算是与她擦肩而过,恐怕您都认不出她的模样了吧……”
圣文帝听了宸贵妃的话,死死地盯着她,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宸贵妃仍旧还是笑着,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可是那眼神却十分的冷漠。
“臣妾的意思是,陛下知不知道其实小锦根本就没有死呢?或者说,即使是长介想娶迁羽、想娶长央甚至是长安都不要紧。
因为沈长介他啊,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啊!”
圣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宸贵妃,眼睛瞪得老大,他声音嘶哑听着异常的狰狞,狠狠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竟然敢拿这件事胡言乱语,不要以为朕偏爱你你就可以如此放肆。”
沉默半天,宸贵妃才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将腰都笑弯了。
她温柔的看着圣文帝:“陛下,您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吗?醒醒吧,当年您与十一王爷的那场战役,从来都没有结束啊。”
慢慢站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园子,柳如是温柔开口:“从过去就是吧,小锦也是我也是,陛下觉得我们不过是身份地位的奴才而已吧?只要是您身边的女人,哪一个都得属于您不是?
只要您想,我们就必须心甘情愿的跪服在您的脚边,还必须感激涕零。
只是陛下莫要忘了,我们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就一点没有自己的思想呢?
陛下当年不顾小锦的意愿强行要了她的身子,哪里能顾及她是不是早已有了可以私定终身的人!
陛下觉得那是花前月下,恐怕对小锦来讲不过是忍辱负重。
小锦对陛下温顺,不过是想保住真正爱的那个人罢了。而那个人,从来不是陛下,也永远不会是陛下。”
在她的温柔之中,是数不尽的憎恶。
“陛下是不是觉得至少周围都是想要害你的人,至少你还有小锦、还有昭王、还有臣妾是爱您的?
今日才能对陛下说出这句话臣妾都觉得十分的抱歉,陛下也该醒醒了,没有人爱你的,怎么可能会有人爱你呢?
这些年下来,你没有爱、没有威严、甚至很快连皇位都要没有了。
昭王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你把他过继到我名下的时候,我们对彼此就已经很了解了。”
圣文帝眼睛里有着深深的茫然,他几乎听不懂柳如是在说什么。柳如是这才摊了摊手:“一定要说的话,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柳如是这个人。
圣上以为的那个一直默默爱着你的柳如是,从来都不在这个世界上。”
圣文帝觉得胸口发痛,他瞪大了眼睛,说不出是绝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让他高高的抬起手,又重重的摔下。
“你这个贱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