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沉浸入做某一件事情,时间就会过得飞快。等时生答完那么多题目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是擦黑。他丢下手中的笔,活动活动手指,揉一揉僵硬的手腕,转动发酸的脖子,顿时听到“咔嚓嚓”的暗响。
“你做得很快。我从没见过有人答这套题答得像你这么快。”
这时,他听到神林美和子这么说道。
时生苦笑一声,道:“好些题目我根本不明白,只好胡乱写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上去。”
“拿来给我看看。”神林美和子伸手道。
时生站起身想将试题还给神林美和子,但因为坐着太久的缘故,他的腿有些发麻,一时竟然没有站稳,站起了一半,又重重跌落回了椅子中去。
神林美和子一惊,见他无事,这才戏谑道:“宫本君,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可要好好锻炼才是。”
时生干笑了两声,道:“是啊!过些日子是该好好锻炼锻炼了。”
当下,神林美和子便从包里掏出笔和笔记本,一边批阅时生的答卷,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统计着时生的答题情况。
时生本想凑过去看看,但他实在是过于疲惫,只好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休息。不知不觉之中,时生竟然眼前一黑,就这样睡着了。
等时生醒来时,神林美和子已经不见了。他走出书房,在走廊里也没找到她。又看了看二楼卫生间,也没有人正在使用的迹象。于是,时生只好下了楼。
一楼餐厅之中,拓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了家,正坐在餐桌边看着一叠A4纸。
时生一眼就认出那是神林美和子给他做的试卷。他问道:“爸爸!神林老师呢?”
拓实没有抬头,一边翻阅着答卷,一边说道:“神林老师见你睡得香,就先告辞了。”
“走了?”时生不禁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他在书房里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近四个小时。
“糟糕!我晚饭还没吃呢!”
时生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连忙喊道:“妈妈!晚饭在哪儿?我饿了!”
“稍等!马上就来!”丽子从盥洗室里探出脑袋回应道。
过了片刻,她一边擦着手,一边匆匆走进厨房,很快就给时生端来了他的饭菜。
趁着时生吃饭的时候,拓实正色道:“神林老师是我托了关系请来的。别看她年纪轻轻,但在家庭补习这一行很有名气。你以后要尊重她,不可以顶撞。”
“是,请您放心。”时生一边吃一边答应。
“另外,神林老师说按照你现在的情况,回学校上课已经没有问题。但因为基础太差,要是想要考上好大学,还要花很多力气补习才行。从下周开始,她会每周给你一份书单,你先看书自学,把自学过程中遇到的难题都记在笔记本上,到周日拿给她看。补习的地点,暂时就在横滨中央图书馆的自习室。没问题吧?”
时生食指和拇指相接,做了个OK的手势,道:“完全没问题。”
拓实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时生又吃了两口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问拓实:“爸爸!你跟神林老师说了我什么情况?”
“啊!没什么!我就告诉她,你因为生病在医院躺了两年,以前学的东西忘得差不多了。其他我什么都没说。”
时生点点头,又问:“那你请神林老师花了多少钱?我问了她,她不肯告诉我。”
拓实笑了起来,道:“花了多少钱,你不用关心。反正只是小钱罢了。”
时生想了想,倒也是那么回事,便不再理会这件事。
周五的时候,时生起了个大早,没吃早餐就跟着拓实和丽子前往帝都大学附属医院复诊。
尽管已经预计到工作日高速公路车多拥堵的局面,因而已经尽量提早出发,但有时候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路上一场连环追尾事故让连接横滨与东京的高速公路堵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以至于时生一家到达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时间,足足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个半小时。
面对早早地在办公室内等待他们的藤野医生,一家三口都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一个劲地道歉。
藤野医生毫不在意地笑道:“早上听新闻说高速公路发生连环车祸,我就已经预计到你们会迟到了。没关系!我正好用这段时间处理了一些其他的工作。只不过,因为过了预约的时间,一些原本计划上午完成的检查只好放到下午了。检查结果,今天可就拿不到了。”
“那可真是麻烦藤野医生了!真是万分抱歉!”拓实再一次致歉。
藤野医生摆了摆手,把目光投向时生,笑道:“时生君的气色比刚出院那会儿好多了。怎么样,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时生咧了咧嘴道:“都快饿得两条腿发软了。”
藤野医生哈哈大笑道:“这可真是太受罪了!我现在就安排你去验血。验完血,你就可以吃东西了。只是别吃得太饱,不然会影响下午的检查。”
“好!”时生立刻喜笑颜开。从早上饿到了将近中午,他早就饿得一肚子的怨念,瞬间觉得藤野医生的安排真是贴心周到。
从临近中午开始一直到傍晚,时生一直在各个检查室内转来转去,验血、验尿、MIR……几乎把帝都大学附属医院能做的医学检查都做了个遍。
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格雷戈里综合征患者,时生在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医护人员中相当有名气。各个科室的当家教授几乎全员出动,抢着为他做检查,以至于那些想要沾一沾手而不可得的助手们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唯一可以安慰的,大概就是不用等很长时间才能看到时生的检查结果。因为教授们都认为时生的病例具有独一无二的稀缺性,一致决定各个科室加班加点,也要在第二天上午拿出检查结果,供他们会诊讨论。
时生一家当然也希望尽快拿到复诊结果,于是,在检查结束后,拓实决定当晚就在东京住下。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拓实问时生:“藤野医生说会诊结果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出炉。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明天上午正好可以去玩一玩?”
时生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没有想去的地方,那明天上午听我安排,如何?”
“好啊!”
拓实脸上顿时一喜,道:“去花屋敷,怎么样?”
“花屋敷?”时生忽然一怔,“这个地方好像很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似的。”
“真的吗?”听到时生的回答,拓实忽然有些激动,以至于连油门都没踩稳,使得车身一阵抖动。
“爸爸!你怎么了?”时生受了一惊。
“没什么!没什么!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车前一闪而过。应该是我眼花了!”拓实连忙说道。
时生狐疑地看着拓实,他可看得很清楚,刚才车前什么都异常状况都没有。他正想追问,无意间瞥见了丽子的脸,竟然发现她的神色也有些异样,一副强抑兴奋的模样。
“爸爸!妈妈!你们没事吧?”时生问。
“没事!没事!”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
见他们都这么说,时生便不再追问。只是疑问已然在他心中生了根。
花屋敷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说这个地方有些耳熟,他们竟然会激动成这个样子?对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花屋敷耳熟?我在哪里听过或见过这个地名吗?
时生一边窥探着父母的神情,一边默默地搜索脑海中的回忆。
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在酒店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时生问父母道:“我们明天去花屋敷干什么?”
拓实正在锁车门,听到时生的问题,他手头的动作明显有一丝停顿。他回答道:“花屋敷是个游乐场。里面有全RB现存最早的昭和过山车,就在浅草寺附近。”
听到这样的回答,时生心头的疑问更甚了。为什么要去游乐场?浅草寺他是知道的,那附近寸土寸金,游乐场不可能很大,所谓的花屋敷游乐场,十有七八是个规模很小供小孩子玩耍的社区游乐园。他已经快十八岁了,要想带他去游乐场,不应该是去东京迪士尼之类的地方吗?为什么要去花屋敷?
尽管心里面几乎被疑问给塞满了,可时生却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他能察觉拓实和丽子显然在瞒着他策划什么事情。前往花屋敷的计划一定有什么内幕。可这又怎么样呢?难道父母还能卖了他不成?
于是,时生便不再为此深思劳神,安安稳稳地住进了拓实为他开的单间,好好地洗了个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