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他不说话,周身的气氛却沉了下来。我以为,他是在气我不听他的话独自行动,遂也不敢多言。
他打量了一会,突然就转身离开。我一惊,以为他是真的见死不救。我无奈,只得喊他。“你别走。”
他修长的身影突然一怔,停了下来。
我接着道:“公主没事,客栈的小二说崖顶有一层岩壁,就算掉下去,人也不会掉落到崖底来,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还有,还有……”我脸色一红,不知该怎么将后半句的话说出来。
东篱夜锦依旧没有回头看我。他此刻听了我的话,心中却是一暖。她定是以为自己想要丢下她走掉。可她身在危险之中,却没有直接叫他救她,而是先告诉了他,公主的下落。若真是碰到了无情之人,她这种自断生路的办法,可能只会令人觉得她傻。
东篱夜锦不理我,继续往前走,我只能道:“倾城死了到是没什么。只是这匹马,它是好马,求你救了公主之后,定要回来救它。”若不是它先发现敌人,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千百回了。虽然现在也是死,但是好歹它是拼尽全力救我了。更令我感到惊奇的是,这马儿跃进沼泽之中,好像有灵性般,知道沼泽的厉害。它不叫也不挣扎,这样既不会连累我快速沉下去,它也不会那么快的下沉。
东篱夜锦原本以为,我的最后一句定是央求他救我。可以外的是,我竟然让他念着那马是匹好马,让他回来救马。
东篱夜锦不语。他不知是该笑我傻,还是笑我太过善良。他想,他这辈子恐怕再也无法遇到,像我一般冷静沉着,又为他人思考的女子了。
我见他越走越远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中,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我所说的话。身边的马儿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悲伤,他呜咽般的嘶鸣了一声。
而飞雪此时已经累的差不多全身都瘫软了。她没想到一个男人竟然这般的重,她使出全身所有的劲,也只能把他拖行数百米。以前她也曾与父皇出宫围猎过,所以她知道,夜晚是野兽出没的最佳时候。为了不让自己和他被野兽吃掉,她只能咬紧牙根,再次一步步的拖拽。
可最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她怕这名叫血隐的男子会死。因为她一路拖行了他这么久,他却毫无反应。正当她绝望之时,今日怒摔他们两人的那匹马竟然出现了。它还在原地打转,并没有走掉。
飞雪心中一喜,将马牵了过来。此时那马儿已经一改之前那癫狂的模样,温顺的任飞雪牵走。更令飞雪惊讶的是,那匹马十分有灵性,直接来到血隐的身边跪下,趴在了地上。
飞雪一喜,暗道,真不愧是王子身边的暗卫,连坐骑都这般聪明。她想到四哥那匹聪明的马儿,虽然是匹好马,却不让她碰。也不知,还认不认得她的气味,一路紧跟过来。
念此,她又忍不住打主意。这次若将他救了,她定要将他这匹聪明的马儿拐走,反正这马儿也不抵制她。
她奋力的将血隐拖至马背上,然后自己再坐上马背。这情景像极了她昨日被掳的情景。她忍不住觉得得意,还一边趴在马背上连马儿以后的名字都想好了。这马儿随它主人,一会儿犟的很,但一会儿又十分温驯。不如就叫双儿!
马儿此时若是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易主了,心中定然是十分崩溃的。
此时身体的泥浆已经到达了腰部。我又累又饿,又在沼泽中浸泡许久,实在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能靠在马背上浅睡。
这时,我听到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还以为是有野兽来了。左右也是一死,遂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东篱夜锦抱着一捆十分牢固的藤蔓回来,却见我十分悠哉的躺在马背上。月光从林间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的印在我那洁白无限,精致美好的脸庞上。
东篱夜锦觉得这一幕太美,他甚至不忍前去打搅。
那身在污泥中的女子,眉目如画,月华倾泻,令她仿佛一只受伤的精灵,浅寐在黑暗的河床。而她脸上那份娴静恬雅的气质,又如同林间仙子般出淤泥而不染,美如画卷。他想,这天下大底再无像她一般美好的女子了吧!
他没有打搅她。而是抱着一卷藤蔓,爬上了周边的一颗大树。然后将藤蔓从一颗粗壮的树冠中间穿过,又将藤蔓的一头绑在大树的根部。接着用同样的方法,将周围的大树都如此布置。
他刚刚之所以走,是为了去崖底找这些牢固的藤蔓。而他之所以敢放心她一人在此,是因为他了解野兽的习性。一般越大的猛兽,越年长的猛兽会越聪明。它们知道哪里有危险是它们不能去的,所以对于深陷沼泽中她。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离开,会让她身处危险。
他将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松掉所有树上的藤蔓。那些藤蔓沿着树冠笔直而下,刚好到达我深陷泥潭的位置。
我本就只是浅睡,突然感觉鼻尖被何物在触动,痒的难受,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接着便听到一丝隐忍的笑意。
我抬眸望去,刚好看到东篱夜锦一身月白华服,身长玉立的站在树冠之下。他本就十分俊俏好看,此时在月华的衬托下,越发显得那天人之姿的英俊,如同天神般不忍直视。白袍被风吹动时,更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模样,好像欲乘风去。
我心中下意识的暗想,他不是一直都穿玄紫色的衣裳吗?怎么也跟北冥玉一般,爱穿白衣了?
他见我望着他发呆,面色有些尴尬的撇向一边。不知何时,他竟有些羞于直视那如同一汪清泉般的眸子。
他道:“你将身后那几根藤蔓捆绑在马的前蹄和肚子上。”
此时马身也已经大半陷入沼泽中。我吃力的将藤蔓捆好之后,自己已经只剩下胳膊和头露在了外面。
他脸色一紧,喊道:“快将那树冠上的藤蔓困在你的手臂之下。”然后又从身边甩出一条藤蔓,刚好落在我身前。“然后用手抓紧这条藤蔓。”
我面色一红。原来,他并不是想丢下我,而是去找可以救我的东西。
我知道时间紧迫,于是马上照他所说的话去做。将树冠上的那条藤蔓系在胸前,然后手中握紧沼泽中的那条藤蔓。东篱夜锦也以同样的的方式做,然后向后一步一步拉扯。
我的身体终于不再下陷。待我大半个身子出来以后,他让我将腰间的藤蔓放开,然后又将自己手中的藤蔓绕过树的周身,最后再一点点向后拉。
他累的满头大汗。不一会儿,我便被他拉了出来。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机智。若是他单靠自己的手劲去拉,恐怕是如何都拉不出来的。
东篱夜锦见我终于平安的逃出困境。他面色一松,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但他还不敢放松,命我以同样的方式,将沼泽对面的藤蔓系在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他的意思。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将马拉出来。于是听他的,快速的跑向一边,将藤蔓再次系在身上,手则死死的拉住另一条藤蔓。
他颚首,示意我们一起用力,然后往后拉。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上的力气几乎全部用完,手掌也勒出了血痕。不只是我,他也一样,但我们都不愿意放弃。也不知是此情此情鼓励了我,还是什么。我竟然一直坚持了下来。
待那马被拉出来。我瘫倒在地,他还有些力气,走过来想将我扶起。我摇头,此刻我只想躺在这里休息,或者睡上一觉。
他笑。也随我躺下。就睡在我的旁边。
以前,我在他面前是拘谨的。总是觉得他这个人不苟言笑,十分肃敬。连着接触他的时候,自己也跟着紧张肃敬,不苟言笑起来。现在,我却不那般了。
我任他躺下,然后两人莫名其妙的相视而笑。这一刻,我的心里是平静的,也是满足的。
有人在乎我的生命,有人在乎的感受。这种感觉,好像心间都被填的满满的。我不在去计较自己与他的身份,也不去计较彼此的不同。这一刻,我只想好好放松。就连睡在身下冰冷的土地,也好像跟着温暖起来。
东篱夜锦又何尝不是。从小,他过惯了宫中尔虞我诈的日子,也习惯了人心叵测的算计。可从未有一刻敢放松下来。
他之所以能够活到今日,并不是他的幸运,而是靠一步一步的谋划而来的,宫中妃嫔为了自己的地位而争夺,而那些从小生活在后宫的皇子公主们,却也是在残酷的算计中挣扎求存。特别是像他这种。没有母妃的帮助,没有父皇的宠爱,就如丢弃在大染缸中的一粒尘埃。要想不被他们利用挟持,当成垫脚石,就必须隐忍,靠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