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几棵桂树隔开男女,各自在行障帷幄里玩乐。郎君们投壶射箭,娘子们双陆藏勾。
伽罗见了,暗暗觉得好笑:“这样如何相看,莫非还要听声辨人?”
话音刚落,尉迟纲的夫人就命人将帷幄撤去了一面,朗声笑道:“咱们鲜卑人,没那么多规矩,只要诸位恪守君子礼仪,不要僭越就好。”
伽罗寻到五娘,见五娘正和元摩诘玩双陆,便走过去坐到五娘身旁。五娘笑了笑,轻声细语的说道:“元姊姊太厉害了,我已输了好几局,七妹妹可否帮我玩一把?”
伽罗摇头:“五姊,我不喜欢玩双陆。”
元摩诘奇道:“说来也怪,你不喜欢玩双陆,偏偏每次和你玩,就没人能赢你的。”
于十八娘接口说:“藏勾也是,每次她都能猜中,羡煞旁人了!”
伽罗呵呵的笑,双陆类似于现代的飞行棋加跳棋,凭借运气和计数。藏勾呢,就考人的眼力和观察力了。
这两样她虽玩得好,但很费脑子,若非实在无聊,她是不愿意玩的。
她还有正事儿呢!
伽罗看向郎君们的行障,想找找祢罗突在不在,可是隔着桂树,影影绰绰的,并不能看得分明。
元摩诘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你这样伸着脖子看什么?”
于十八娘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说:“她把宇文四郎君给得罪了,想看看人家在不在,好讨饶呢!”
元摩诘一愣,看了伽罗好几眼,伽罗面上讪讪的。元摩诘笑着摇摇头,叫来自己的丫鬟,吩咐说:“你去那边看看,宇文四郎君可在。”她是宗室女,表面上的地位在宇文家之上,由她出面,自然不会落人口舌。
伽罗道谢:“有劳元姊姊了。”她飞速打量着元摩诘的缬子髻、金步摇、红罗大袖衫和印花裙。再看她白皙的肌肤和明媚的双眸,以及她行事大方从容,心中暗暗赞叹。
毕竟是出身帝王之家的女子,几代的底蕴可不是她们这群武将家眷可比的。若没有当初六镇起义的胜利,八柱国仍只是边境上最低等的军民呢!
所谓成王败寇,对于胜利者来说,那次的兵变可称为“起义”。可对于魏国元氏来说,只能算“叛乱”。
不一会儿,元摩诘的侍女回来禀道:“宇文四郎君也在,正与其他郎君投壶呢!”
既然他在,伽罗倒也不急于一时了。
元摩诘见她乍然镇定下来,笑问:“不去传个话?”
伽罗轻咳一声,道:“不着急,等他先赢两把再说。”赢得多了,心情好了,她再道个歉,想必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元摩诘笑而不语,眼神一瞥,就见尉迟家的三位娘子都来了。因三娘子年幼,平时并不与她们一道玩耍,所以熟悉的也就是尉迟琼琚和尉迟琼瑶。
作为主人家,二人自然要招呼客人,尉迟琼瑶眼珠一转,笑道:“都在这里消磨什么?不如咱们去看看郎君们投壶?”说罢,走到独孤五娘身边,亲自挽起她的胳膊,笑得格外暧昧。“五娘,咱们去瞧瞧我阿兄投壶可好?”
尉迟姊妹从未对五娘正眼瞧过,今日却这般热情,大约也是听说了郭夫人的打算。只是伽罗原以为依照尉迟琼瑶的秉性,不会看上五娘呢!
五娘也想到了那一层,顿时羞得面色绯红,捏着伽罗的衣角道:“我、我就在这里陪着七妹。”
尉迟琼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心底暗骂:给你脸不要脸,就这样还想嫁给我阿兄,真是做梦!
撇撇嘴看向伽罗,语气就没那么温和了:“你去不去?”
伽罗白她一眼:“你去招呼别人吧!”
尉迟琼瑶气鼓鼓的站在那里,不说去,也不说招呼其他娘子,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五娘更加局促不安,自责上不得台面,还连累七妹。
若是独孤四娘在此,到是可以解围,只是她要在自己的婆母李夫人跟前侍奉,不得前来。
元摩诘正要开口,身旁已有人先一步说道:“五姊,七妹,尉迟二娘也是一片好心。方才尉迟夫人也说了,咱们鲜卑女子不要学汉女那一套,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去。”
伽罗暗地里撇嘴,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踩自己一脚的,她生母到是鲜卑人呢!
六娘过来挽着五娘另一条胳膊,故意笑道:“我们五姊又不是见不得人,七妹你呢?”
仿佛伽罗不去就是她见不得人似的!
去就去,不去怎么知道她们耍什么花招呢!
“好啊!”伽罗笑眯眯的应下,不曾错过六娘和尉迟琼瑶交换的眼神。
果然有猫腻啊!
几人正准备离席,就听到郎君们发出一阵叫好声。
尉迟琼瑶笑道:“看来是发生什么有趣之事了,不如咱们都去看看吧!”
一众小娘子都款款起身,来到了郎君们投壶的地方。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祢罗突投了全壶。
尉迟琼瑶得意的说道:“表叔前几日在军中骑射拔得头筹,全壶投中本就是意料中事。”
那语气好似不是在说她表叔,而是在说她亲爹。
对了,尉迟迥是宇文泰的外甥,祢罗突可不就是尉迟琼瑶的表叔么!
五娘若真嫁入尉迟府,那伽罗不就生生矮了祢罗突一辈?
可是独孤大娘是嫁给宇文大郎的呀!
乱了,乱了,全乱了。
伽罗正理亲戚关系理得头晕时,忽听尉迟琼琚高声说道:“你们自觉比不过表叔,焉知我们娘子里就没有个中好手呢?”
伽罗回过神来,瞧瞧问一脸兴奋的于十八娘:“发生了什么事?”
于十八娘兴冲冲的说道:“我们要和郎君们打赌呢!”
她只不过是神游天外了一会儿,怎么就开始打赌了?
“哦?大妹要赌什么?”开口的是尉迟大郎,面上很明显一副瞧不起女子的模样。“若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尉迟琼琚笑道:“那要看阿兄你出得是什么彩头了。”
尉迟大郎哼了声,扬声道:“去拿我的金镶玛瑙虎柄杯来。”接着问尉迟琼琚,“你又出什么彩头呢?”
尉迟琼琚微微一笑,道:“我们娘子的私物怎好拿出来做彩头?不如……若是输了,就给郎君们跳支舞博君一笑吧!”
此言一出,四周骤然寂静,接着便议论纷纷。
连尉迟大郎都愣了一愣,蹙眉道:“怎能如此?”
“就是啊!”娘子们也在议论纷纷,“若真输了,岂不是将输者当伶人取乐?”
尉迟琼瑶忙道:“所以并不强人之难,愿者赴约。若是无人赴约,这赌局就此作罢便是。”
这下众人都松了口气,也有人笑叹:“方才还说我们娘子里有个中好手呢,这下可要被郎君们小瞧了。”
尉迟琼瑶冷哼一声,高声问道:“可有人愿投壶,愿者自行出列可好?”
那个“好”字刚说出口,伽罗就觉得后腰一股大力袭来,自己被推了出去!人还没站稳,尉迟琼琚就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独孤七娘真是好胆色,既然自告奋勇,就不要临阵脱逃啊!”
伽罗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向人群里的六娘,眸子深处寒凉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