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府自带了疱人来,利落的收拾好活鱼活虾,呈到行障中,方便娘子郎君们做成吃食。
伽罗虽然说了要做生鱼脍,可是她的刀功一般,要片成那种薄如蝉翼的鱼片,她自问还没那个能力。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最后还是求教的对祢罗突笑道:“要不,还是你来片吧?”
祢罗突瞪她一眼:“你不是说你来做吗?捉鱼的是我,现在片鱼的还是我,你就最后装盘?”
“我……我这不是还得调味嘛!独家秘制调味料哦!一般人可吃不着。”伽罗不服气的辩解。
两人旁若无人的斗嘴,熟识他二人的都视若无睹,唯有杨素生怕二人吵起来,自己就吃不上美味了,连忙说道:“何必劳烦七娘子和四郎君,我阿兄片鱼的功夫就很好,阿兄,你来帮忙可好?”
伽罗带着“钦佩”的目光看向他:少年,你让一个修习佛法的人片鱼,真有想法!
杨坚的面色看不出喜怒,但并未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触,可见并不喜欢这个提议。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伽罗轻咳一声,从身边掏出匕首递给祢罗突:“你去,你去。”
祢罗突低头看到那把匕首,脸色比杨坚还难看,沉声道:“你把我父亲赠你的匕首给我片鱼?”
伽罗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哎哟刚才她还夸赞杨素有想法,自己这般做法更是勇气可嘉呀!
“我、我没别的刀具了啊!”她假装无辜又可怜的望着祢罗突。
祢罗突忍着气,拿出自己的匕首,默不作声的摆开架势,手法利落的把一条鱼片得干干净净。
伽罗伸头看了眼他手中的匕首,嘀咕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结果又引来祢罗突的一记眼刀。
无知无觉的杨素大大咧咧的盛赞祢罗突的刀功,又期许的望着伽罗,烦请她做醉虾。
醉虾其实很简单,就是事先调好调料,用大量的酒、醋、胡椒、蒜蓉等等,再把活虾倒进去,盖上盖子,虾在里面活活醉死之后,就可以吃了。
诸人不曾见过这种做法,都瞪大了眼睛去看,去听活虾在盖子下蹦跶跳跃到无声无息。
六娘忍不住叫道:“七娘,你怎得如此残忍!你跟随郑先生熟读四书,难道不知何为‘见其生,不愿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吗?”
伽罗打开盖子,只见虾肉呈现出漂亮的透明色,而虾的鲜味和酒的清香同时飘了出来,让人食指大动。她用筷子搅拌了一下,知道已经可以食用了,才对六娘笑道:“六姊姊心善,既是不忍,就不必吃了。”然后面向旁人,“诸位有谁愿做第一个试吃之人?”
“我来!”杨素当仁不让的接过伽罗手中的筷子,不客气的夹了一只虾送到嘴里,随即双眼大放异彩,顾不上说话又连续吃了好几只才道,“好吃!好吃!太美味了!”
恰好郑译和高熲回来了,郑译本就嗜酒,闻到那香味就知美味,遂上前说道:“你可别全吃光了!”
在六娘惊讶的目光下,没有人把她那句“残忍”当真,纷纷拿着筷子争抢醉虾,很快一盆虾就见了底。
“意犹未尽啊意犹未尽!”杨素咂咂嘴,一副还没满足的模样。接着就是一脸崇拜的望着伽罗,“七娘子若有闲暇,容在下前往拜访可好?”
伽罗笑了笑,道:“回头连同那卤味的方子,这醉虾的方子也一同送予杨小郎君就是。”
杨素被她看穿了想法,摸摸头,嘿嘿的笑了起来。
六娘再也忍不住诸人对她的无视,忿忿的站起身,不说一声就提前离席了。她的侍女阿金跟随,走到临水无人处,低声说道:“娘子何故又与七娘子生出龃龉呢?”
郭氏被禁足那会儿,六娘仿佛失了主心骨,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但是也没过多久,独孤信就解了郭夫人的禁足,虽说是有崔氏的劝慰,但至少也说明,独孤信对郭氏仍念夫妻之情。
有伽罗珠玉在前,六娘根本无法获得独孤信的喜爱,而郭氏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几番敲打,她生出惧意,再次在郭氏面前奉承起来。而对伽罗,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只要见到她,不,哪怕是想到她,就会生出嫉妒之心!
看到她被那么多出类拔萃的郎君众星捧月的模样,心里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会做些吃食吗?比作疱人,自甘下贱!
可恨那些郎君们还吃她这一套,定然不是全凭吃食,独孤伽罗还有狐媚手段,就与崔氏一般,诱得男人趋之若鹜!
着实可恨!
再这么下去,自己如何才有出头之日呢?
“六妹怎么在这儿发呆?”听到声音的六娘回过头,见是三兄独孤穆,比自己大两岁。独孤穆和自己同是庶出,养在郭氏名下,但他与自己不同,毕竟是郎君,已然荫封文侯县侯。
“原来是三兄,”六娘淡淡的应了一句,这个三兄平时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般跟着二兄,与自己与旁人都不多话。“三兄怎么也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独孤穆与她并肩而站,望着眼底的金池碧波,“郎君们都围着七妹,似乎并无我们存在的必要。”
六娘一听就生气了,说道:“小小年纪就会使狐媚手段,难道她还想从里面挑选夫婿不成?”
独孤穆扯起一边嘴角,阴郁的猜测道:“父亲大约真有此意,这么多人里,宇文四郎君和郑郎君都有可能,但长姊已嫁入宇文家,最有可能的就是出身名门,又曾是平阳公主嗣子的郑郎君了。”
“郑郎君曾是平阳公主的嗣子吗?”六娘对郑译知之甚少,当然不会了解,如果这样的话,那郑译的身份真是这么多人里最高的了。长相也十分俊美,总是笑嘻嘻的样子,显见性格也很好。可是这样的身份,也只有七娘相配了。
独孤穆看到她暗淡下来的眼神,微微一笑,道:“我在掬花堂曾听到郑先生的侍女说过,崔夫人有意与郑氏联姻。六妹若是不搏一搏,怎么知道结局如何呢?就算做不了正妻,也有旁的途经啊!”
六娘低下头咬着嘴唇,似乎在抉择什么,许久之后,她抬起头,对上独孤穆的眼睛,决然说道:“多谢三兄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但也仅止于此。我……我已受够身为庶女的苦楚,这一生绝不为妾!也绝不让我的子女生为庶出!”
在独孤穆惊讶的目光里,她转身走开,哪怕步伐沉重,也走得坚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