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的进展并不顺利,能进东院的人都查过身家底细,而在崔氏身边侍奉的,更是由她精挑细选。要说其中有人收了好处谋害崔氏,福娘不相信,但她也不敢保证。毕竟,人心思变啊!
可是这一个月来的暗中查探,她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东院中的奴仆各司其职,并无人与西院接触。或许,在崔氏刚去的时候有些浮动,但在伽罗那一箭射出,加上郎主允准伽罗打理东院之后,就没人再想别的了。
只因为这些奴仆全都是贱籍,可以说他们的性命都握在崔氏手中,背主一事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为了那点钱财就舍弃身家性命。
福娘向伽罗禀告无进展时,心底有些愧疚,伽罗却不在意,说道:“现在查不出来也算正常,毕竟事情过去不久,此人仍在蛰伏。”能获得信任本身就需要很长时间,然后一击即中,让人措手不及,说明此人算得聪明。此时此刻,是万万不能露出马脚来的。
既然福娘这边查不出什么,伽罗只好从别的途径入手。
她记得当日崔氏刚生病时,独孤信请过太医,那太医似乎诊出过什么,请独孤信到隔间密谈。伽罗偷听被发现之前,明显感觉到那位太医有难言之隐。
她决定先找这位太医问些问题。
伽罗带着经书登上牛车,赶车的车夫名为独孤楷。他的本姓为李,曾是齐人,沙苑之战时被俘获,编入独孤信部下。这几年渐得独孤信信任,赐姓独孤。
让他来给伽罗赶车,实在是屈才。
独孤楷却道:“承蒙郎主知遇之恩,某无以为报,郎主驱策某为七娘子驾车,某定当竭力!”
独孤信也说:“他善于车驾之事,身上也带着功夫,让他跟着你,我才心安。”
原本独孤信想让那支私兵跟着伽罗出门,但伽罗不愿大张旗鼓,所以没有带着。而独孤信也确实担忧她的安危,她只好领了这份情。
到崔氏坟前烧了经书,伽罗并没有立即返回家中,而是去了城中的一间寺庙。这座寺庙地理位置极好,并不接待普通香客,只接待达官贵人,为其以及家眷供奉。崔氏的法事,就交由他们来做的。
主持早已与伽罗熟稔,见她来了,安排她在往日的雅舍稍作歇息。
伽罗只道:“我略坐一会儿便回,不必招待。”
主持往日见她,只觉她清清冷冷,不爱与人多话。奉上酪饮点心后,命人退开,不要扰了贵客。
伽罗在房内坐了大约半个时辰,房门轻轻叩响,阿兰去开门,把高熲和一名太医请了进来。
这名太医姓黄,就是为崔氏诊脉之人。
黄太医走进来时一脸莫名:“这位小娘子是何人?”
伽罗起身施礼道:“家父独孤信,小女家中行七。”
黄太医连忙还礼:“原来是独孤七娘子,失敬失敬。”之前高熲去找他,他以为要看病的是僧人,这家寺庙的僧人极受推崇,他不敢托大,谁知原来是独孤七娘找他。
黄太医不敢贸然就问伽罗是否有病,这位小娘子看上去虽瘦弱,倒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太医请坐,不必多虑,小女只是有一事相询。”伽罗态度大方,语气淡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
黄太医跪坐下来,并没有放松,依旧带着警惕看着她。
伽罗微微一笑,她原想在家装病,可之前自己因崔氏去世而哀毁伤身,独孤信并没有找这位太医给她诊治。所以,只要自己在家,独孤信就不会让她见到这位黄太医,她只好选在了这里。
“俗话说,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乃天之所职,万望黄太医无所藏私,解我困惑。”伽罗长跪说道。
黄太医忙道:“我只是小小医生,除了治病救人,不知如何为七娘子解惑呀!”
伽罗道:“黄太医只要告诉我,那日和我父亲在隔间所说之言,就是救我之命了。”
黄太医沉默不语,方才没认出来,现在离得近,依稀可以辨别出这位七娘子,之前是在哪里见过的。
伽罗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但那日所说的话,怎么能告诉这个小娘子呢?
他抚了抚须,说道:“七娘子骤然失恃,某深感遗憾,但崔夫人确实沉疴难愈,救治无方。那日……也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请你父亲早做准备罢了。”
伽罗盯着黄太医的眼睛,问道:“太医真的说了实话吗?”
“这……这是自然,七娘子既说医者仁心,某自当实话实说。”黄太医避开了她的眼神。
“好,那我换个问题。”伽罗也不多纠缠,又问,“我母亲真的死于陈年旧疾?”
黄太医一惊,忙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伽罗蹙眉低声说道:“我母亲的旧疾是当年生产时产后体虚,心脾失和,我却不知这样的病为何会死前呕血?”
黄太医结结巴巴的辩解道:“心、心……既是心脾失和,那便有可能是心肺供血……”
伽罗悠悠打断他:“太医知道‘梦魇之花’吗?”
黄太医面色剧变,伽罗继续说:“一种长于西域的奇花,颜色艳丽,香气浓郁。可是,越是美丽的花便越有毒,若让人闻其香味,便会陷入梦魇无法自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名字。”
“某不曾听闻此花。”
伽罗笑了笑:“身为太医,涉猎群书,怎能不知此花呢?”
“七娘子!”黄太医高声唤道,随即叹了口气,垂眸说道,“七娘子何苦来逼迫我一个小小的太医呢?身为太医,最怕的就是卷入朝堂、后宫以及权贵家中之事。只因一旦卷入,非但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人。”
“我再问一遍,我娘真的死于陈年旧疾吗?”伽罗不想听他的苦情话。
黄太医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就这么沉默着。
伽罗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随后,不再追问,让高熲把黄太医送了出去。
高熲返回时,看到伽罗坐在茵席上怔怔的出神。他心底长叹,上前扶起她道:“不要再想了,天色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伽罗抬头看了他一眼,木然的点点头,由他抚着走了两步。她停住脚,闭上眼,靠在他臂膀上,叹道:“阿兄,我很累呢。”
高熲一瞬间眼眶酸涩,拍拍她的肩头,说:“累了就靠着阿兄,阿兄会永远帮扶你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站在你身边,让你能依靠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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