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改弦易张,在后人看来,不过是史书上一段最寻常不过的话。
可是只有当事人知道,在丙子日前一晚,宇文护率领禁卫军将魏王寝宫团团围住。
魏王拓跋廊在宇文泰死了之后,确实兴奋了几天,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他的一言一行仍然被监视着,然后便被中山公宇文护毫不留情的训斥。
简直比宇文泰在世还要令人畏惧!
自此之后,拓跋廊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也不过就一个月,宇文护把宇文泰遗留下来的势力尽数接手。接着,就为宇文觉请封周公。
还能如何呢?自然是他说什么,拓跋廊就照做了。
谁知周公封了才两日,宇文护就又有新的要求。
果然,这个帝位是坐不长久的。
“中山公星夜前来,所为何事?”哪怕下一刻就要殒命,此时还是要保持住身为帝王应有的气势,不能再辱没了拓跋氏先祖的威名!
宇文护身穿甲胄,带刀进殿,正眼不看他,直接对身后的文臣大声说道:“念!”
拓跋廊看到了文臣手中的圣旨,没错,正是圣旨!
只有帝王可以颁布的圣旨,已经不能出自他手,而是经由权臣才能让他知晓。而这一份圣旨,他甚至连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
山羊胡须的文臣展开圣旨,声情并茂的念道:“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天厌我魏邦,垂变以告……”
拓跋廊的面色渐渐变得毫无血色,已有些忍受不住,阻止说:“别念了!中山公这是何意?直言就是!”
宇文护又从怀中抽住一张圣旨,让文臣继续念:“咨尔周公,帝王之位弗有常,有德者受命,时乃天道……”
“罢了罢了,中山公不就是想要孤退位让贤吗?孤照做就是了。”拓跋廊摆了摆手,颓废的说道。
宇文护满意的露出笑意,朗声说道:“陛下想来也听懂了,前一封是退位诏书,后一封是册立诏书。既然陛下大义,那明日视朝,就有劳陛下了。”
拓跋廊苦笑道:“孤难道还有说不的权力吗?”
“陛下这是哪里话?陛下当然有说‘不’的权力,就比如您的兄长,敢于挑战我宇文氏的威名,说了‘不’字。如今,陵寝周围的杂草,该有丈高了吧!”宇文护冷笑说道。
拓跋廊垂下头,是啊,敢于说“不”,那也要敢于承担之后所要承受的后果呀!
他哪敢说!
宇文护望着拓跋廊的样子,神色颇为自得,难怪人人都想当权臣,这种临驾于权力之上的滋味,真是太痛快了!
次日临朝,整夜未眠的拓跋廊交出玉玺,请辞帝位。公卿百官几次劝进,拓跋廊都不愿回头。最终,只有遵从他的意思,在当时就禅位于周公宇文觉。
还未回到寝宫,就有一拨宫人匆匆走来说道:“周公……不是,周王已入宫,还请陛下出宫。”
拓跋廊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竟然连这么一点时间都不愿意再给他了。
他连收拾自己行囊的时间都没有,只带着两个惯用的家奴,被禁卫军“护送”去了宫外。
“连年都不让人过了?”伽罗听到魏王逊位的消息时,十分讶异,觉得这未免也太快了吧!当初废帝对宇文泰那么不满,好歹宇文泰还让废帝过了个年再死,这会儿……
罢了罢了,好歹还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不知道这条命能残喘多久。
新旧交替,总是会有很多冗杂的琐事,首要之事就是加封功臣。
宇文护直接把一封需要加封的功臣名单交给宇文觉:“周王诸事烦扰,些许小事就有臣下代替了。这封名单上的人员,周王尽可加封。”
宇文觉扫了一眼名单,没什么可说的,都是些可信之人。但是,这种事都要宇文护来办理,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悦。他低头审视名单,忽然发现并无普六茹忠的名字,便问何故。
宇文护哼道:“听闻普六茹氏有意与大司马联姻,大司马的威望日渐隆重,恐怕难以压制。他手下的人,怎能过多加封?”
“可是,诸位功臣只有他不加封,恐怕反而更让人猜想。既然不能直接加封普六茹忠,我看,不如就加封他的长子吧!”
宇文护刚要拒绝,话到嘴边又转变了,笑道:“是,那就按照周王的意思,加封普六茹坚。”
宇文觉暗地里松了口气,点头应允。
若是连第一次任命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那以后又该如何呢?
两人都点到即止,没有过多纠缠,但是同时,两人的心里都知道这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虽然是宇文泰的遗命,但宇文觉自身没有本事让拓跋廊禅位,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宇文护为他求来的。他以后就算想要做个乾纲独断的帝王,只怕也会受到宇文护的诸多掣肘。
宇文护也自恃如此,又觉周王年幼,以后要仰仗自己的地方多了去!
暂时不必太逆着这个孩子,若真的不听话,他能捧他登上帝位,也能顺势把他拉下来!
这对堂兄弟二人从一开始就有了心结,以后意见相悖的地方多了去,到时候只会越来越有成见。
几位魏王的下场,会不会就是宇文觉将来的下场呢?
若是,那就更可悲了,因为宇文护是被托孤的“可信之人”,还是他的堂兄啊!
赶在过年之前,加封的旨意一层层颁发下来。旁人如何,伽罗并未留意,只知道杨坚被授予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成纪县公。
她并不知道这是宇文觉和宇文护第一次交锋带来的结果,反倒兴致勃勃的为他准备贺礼。
难怪现代就行一句话,叫做“会投资不如会投胎”!杨坚才多大?十五岁!十五岁就能领这么多头衔,在这个拼爹的时代,谁不想有个好出身哦!
但,这只是开始,以后他还会有更多头衔,直至最高!
恭帝三年进入尾声,终于结束。到了次年正月,宇文觉于辛丑日改周代魏,自立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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