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也并非落井下石的小人,但他仍要提醒长子:“独孤太保能否自报谁都不知,其家人会不会遭到牵连也不知道。但若他失势,你以后的仕途可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你可考虑清楚了?”
“儿已考虑清楚,今生今世,非伽罗不娶。”
既然儿子已经立下誓言,杨忠绝无二话,当即就遣官媒上门,确定婚期。
独孤信没想到在这种危急时刻,杨忠还会迎难而上,如此,他不必再担心伽罗嫁过去会受苦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两人行事迅速,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内,过了端午就成婚。
东院开始紧锣密鼓的置办嫁妆,裁剪嫁衣。
福娘一边清点崔氏的嫁妆一边泣道:“若是夫人能活着,看到这一天就好了。”
伽罗也怔怔的,照理说,她的孝期还有一年,不该成婚。可是事急从权,杨家也答应了先嫁过去,一年后孝期结束再圆房。
可伽罗今年才十三岁,就算一年后十四岁,她也不想过早的有性生活。
反正杨坚是修行之人,应该不会太热衷此事,到时和他商量一下,到了十七八岁再圆房也不迟。
崔氏的嫁妆这几年都封存着,铺面和田产也都有专门之人打理。崔氏去后,就由福娘接手。当初四娘出嫁已然动用了一部分,这剩下的部分,就全部留给了伽罗。
而独孤信也为伽罗准备了很多,几乎把家中大部分的产业都添加了进去。为此,连元摩诘都有些咋舌。
独孤信却对伽罗说道:“我尽全力保独孤氏不散,但世事难料,若我未能成仁,你一定要尽力救你的兄弟姊妹。”
也就是说,这些嫁妆名义上是给伽罗的,但将来若独孤氏有难,伽罗还是要拿出来。
伽罗便道:“那这些家资不必写到单子里,免得将来对不上。”
独孤信心怀愧疚,叹道:“伽罗,委屈你了。”
伽罗笑道:“如父亲所说,独孤氏为我带来荣耀,我也要为独孤氏承担风险啊!”
以前说什么没有家族荣誉感,可是在这个时代,她和家族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不在乎都不行。
在她出嫁之前,西院发生了一件事:二郎独孤善要休妻。
元摩诘几乎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哭着说道:“我知道夫君为何如此,不过是怕家中遭祸,连累到妾。可妾是夫君的妻,夫妻一体,夫君想独自承受,妾却不想接受夫君的这番好意。要生,咱们一起生;要死,妾绝不会苟且于世!若夫君一定要休妻,那我宁可做个独孤氏的鬼,也不愿归为拓跋氏的人。”
“你、你这是何苦!”独孤善狠狠把休书扔到了地上,与元摩诘抱头痛哭,他只想放她归家,不至于跟着自己受苦。可她以性命相挟,他是既心痛,又感动。
伽罗在门外看到这一幕,鼻子酸涩,面部紧绷。
或许之前西院的人还未觉察到什么,但这一刻定然已经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想着能送走就送走,能解救的就解救吧!
那些被拉进屠宰场的牛羊,在死前也是如此挣扎的吗?
她转身看着四角天空,呼出一口浊气。
有朝一日权在手中,必要将宇文氏加诸于独孤氏身上的所有痛苦,悉数奉还!
伽罗继续等待自己的婚期,府中人战战兢兢,生怕哪一日宇文护带着天王的圣旨来满门抄斩。
就在婚书定好的前一晚,杨坚再次登门。
两人隔着屏风相对跪坐,刚开始谁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杨坚才低声问道:“伽罗,你可还好?”
“嗯,”伽罗亦低低的应了声。
杨坚似乎松了口气,说道:“明日婚书落定,我们就是正式夫妻了。”
伽罗知道婚书就是后世的结婚证,有了婚书就是官方认证,哪怕不办婚礼,她也是杨坚的妻子了。
她低下头,又找死般说了句:“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杨坚皱眉:“我为何要后悔?”
“因为我这个人……”上次拿家世做借口,他很生气,这次就说说自己吧!“我自私、善妒又狠辣。你若要和我结婚,就不能有前女友,不能有暧昧对象。结婚后也不能有通房,不能有妾侍,更不能生出异腹子。”
说完,她就屏气凝神的等待他的答案,屏风那一面却很久都没有回应。时间越久,她的心跳越快,好像真的有点害怕他会拒绝。
“什么是通房?”他突兀的问出这句。
伽罗一拍脑袋:这个年代没有通房这种说法,好像是明代以后才有的。红着脸解释:“就是……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给男主人解决生理需求的侍女。”
杨坚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没有前女友,没有暧昧对象,更不会有什么通房、妾侍、异腹子。”说完,他又带着笑意,“无论何时,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
伽罗的头低得更深。
“这几日你就安心备嫁,不要再想奇奇怪怪的事了。”杨坚临走前,交代了这么一句。
什么奇奇怪怪,那是婚前恐惧症好吗?
很快到了端午节,这次独孤府的人不分东院西院,一起在前院正堂吃饭,就连软禁许久的郭氏都被放了出来。
郭氏已然苍老了许多,她是这个家知道最少的人,却也因为知道的少,对伽罗很是不假辞色。
伽罗已经不想和她计较了。
这顿饭吃得既温馨又伤感,在吃到一半时,元摩诘悄然落泪。
“伽罗,二嫂舍不得你。”她拉起伽罗的手,眼泪低落到手背上。
“阿嫂不要怕,我们定然还有再见的机会。”
郭氏重重哼了一声,不满儿媳和自己最讨厌的人这么亲近。今日郎主既然能放她出来,那就求情让郎主不要再关着她了。她待要等饭后求情,却不想郎主先行离开,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又被人送回了小佛堂。
吃过端午的团圆饭,过了两天就是婚期。
那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榴花绽放烈烈如焚,伽罗就在这样一个黄昏里乘上婚车嫁入普六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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