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边浣洗衣物的那个女子,貌胜西施,肤白赛桐花,长发如柳……河水清透,倒映着繁花美人!
“小楠,是你吗?”男人俊秀挺拔如乔木,他怔怔的看着这个女人,柔声唤道。
女子低垂的头缓缓扬起,轻飘的声音中如来自天国,带着欣喜和哀怨:“艾乔!我是你的小楠,你来了?”
女人抬头的一刹那,才看清那垩白的脸上一道道伤口带着血痕,唇边溢出黑色的血污,哭泣的双眼只剩空洞的眼眶正涌着血水……
“小楠……小楠……小楠!”艾乔被这梦境吓的坐了起来,额头的湿毛巾跌落在枕边,此刻的他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眼角渗出泪痕。
伏在床边打盹的宋桐被惊醒了,颤声道:“艾乔,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说着伸手去摸了摸他已汗湿的额头,自顾自的喃喃细语:“出了一身汗,体温倒是降下来了,只是你的脸色很不好呀……”
透过纱帘阳光漏进房间,在黯黑的屋子里醒目的泛着亮光,艾乔眯着眼睫呆坐着,双眼噙着泪花,目光满含悲戚,亦旁若无人的呢喃着:“小楠不会原谅我,永远不会……”
宋桐似乎没有听见,这三十年的时光里,她选择性的耳聋。收拾了枕边的毛巾,又拿起一个软枕,垫在艾乔颈脖后让他躺的更舒适!
“饿了吧,我去给你盛点粥来!”说着,宋桐出了房门。
今天的宋桐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只是套在她发福的腰身上显得格外不合身。那曾是小楠最爱的颜色,和倾城玉一样洁净无瑕。艾乔眼角的泪,倏忽落了下来!
宋桐端了一碗粥坐在床边,舀了一小勺吹凉了送到艾乔干裂的唇边,永远柔声的语气:“艾乔,先吃点东西。”
艾乔一把打翻了宋桐手中的粥,“咣当”一声碗碎粥洒,清白的粥一瞬间变成了一滩污秽。
“宋桐……这就是你想要的爱情和婚姻吗?”艾乔长叹着,带着死灰般的平静。
宋桐俯身收拾地上的狼藉,沉默不语,碎瓷片的碰撞声清脆扎耳。
“最近我越发频繁的梦见小楠,梦见她死的时候的样子……宋桐,你后悔过吗?”
手中的忙碌戛然而止,随意绑着的头发混着一丝丝垩白,低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眼,语气却无比笃定充满坚毅和柔情:“从来没有后悔过,到死我也不会后悔!艾乔……过去的不折手段只因为我爱你,胜过一切,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告诉你,只要跟你在一起,地狱也是天堂!”
“你疯了,我早该知道,疯了的不是小楠,是你……是你!”艾乔厉声怒斥,灰黄干瘦的脸颊因愤怒而颤抖着。
宋桐侧目,抿着唇压制着心中喷薄而出的心痛,泪却不觉而下:“艾乔,我是疯了,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这辈子能这样爱你一回,死而无憾!只是,为什么你的心暖不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爱?你的爱就是个笑话!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捂嘴猛咳好一阵,咳的心颤肺抖,面色也变的绛红,直到一股咸腥味从喉头逆上来。艾乔看了看手上殷红的鲜血,咧着沾满鲜血的嘴角“呵呵”的笑开了,带着嘲讽和解脱:“真好,很快我就可以去见小楠了,去赎我的罪孽……”
“艾乔,你怎么了,你不会有事的……”艾乔突然吐血让宋桐慌了神,忙把艾乔扶起,“我们去看医生!”
艾乔闭上眼,拨开宋桐的手,严了摇头神情倦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了……”
宋桐的手颓然垂下,曾经的翩翩公子,俊俏如乔木的男人,现已白发稀松,形容槁枯,未老先衰……宋桐心疼的不能自已!
收拾了房间,打扫了地板,为艾乔擦去嘴角的血污……宋桐从不因为争吵放弃生活,放弃照顾丈夫,即便就这样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不知疲倦的等待着。
“姐姐,我是对不起你,但请你放过艾乔,你执意生下艾昕,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们吗?三十年里,艾昕那张脸,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艾乔,真的够了……”坐在客厅的角落里,宋桐泪流满面望着北面的窗户外怔愣着呢喃呓语,“如果你爱他,就保佑他多活几年,我不能没有他……下辈子我做姐姐,你做妹妹,我任你宰割!”
偌大的客厅里光影斑魅,寂静的如鬼影森森。活着的人,已经随岁月老去,逝去的人却依旧在脑海里鲜活如初!欲望,是心魔的魔法棒,操控着我们的人生和选择!
艾梦早早的交接了手头的工作,心中的快意还没有消散。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朋友亲人分享喜悦,诉说不安!
虽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林静生,却很快被否决了!还是去找严正律吧,他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走出办公室时,午后的阳光正浓烈!眯着眼,看着这颗最耀眼的星球,艾梦扬起头颅:樟豪集团,我来了,我决不辜负你对我的肯定!
舒城公安局离艾梦上班的大楼跟近,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那是这个小城最老的一条街,高大的香樟树密集的列于马路两侧,透出几乎不透光的树影,路边的楼房也都已上了年岁,乘凉的老人在树下打着盹,简易的摊位上摆放着女孩们感兴趣的珠串绸花,兜售酸香萝卜的小贩懒懒得叫卖着……
艾梦步履轻盈,像一只翩翩的花蝴蝶。再一次来到公安局,想起和严正律的初识,不觉嘴角挂起笑意。
却不想诺大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齐安一人在趴在桌子上像太阳晒蔫了的叶子。
艾梦的高跟鞋声音引来齐安惊讶的目光,这样的美女可不多见。齐安腾一下从椅子上摔了起来,笑着打招呼:“美女,你找谁呀!”
艾梦侧目,才发现角落里的那个青葱水嫩的男孩:“噢,我找严队长,他在吗?”
“噢,你找我师傅呀,他正在局长办公室呢,要不,你坐着等会?”齐安忙拉出椅子请她坐。
“好呀,那谢谢你啦!”艾梦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争执声,其中一个声音就是严正律。
艾梦悄声靠近齐安问:“你们队长跟谁吵架呀?”
“跟局长争执呢!”齐安小声说。
“为什么呀?他胆子不小,敢跟局长这么吵?”艾梦拧着眉,不明觉厉。
齐安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怪他,我们这有个大案,严队长负责,说好给他调配三个人,现在说是让他一个人调查,要成光杆司令了……”
“还有这事?”
齐安突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见到美女嘴上就没了把门的,赶忙捂了捂嘴:“你先坐着……我先忙会!”
看这男孩大约和自己一般大,欲言又止的样子,艾梦便没再追问。
公安局刘局长办公室里,严正律正满脸愁绪:“局长,你把怎么能把方哥弄去交警大队了,我这就剩我跟齐安,他又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经验都没有,跑个腿都弄错方向!”
“前期工作你们主要是寻找突破口,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工作,人太多了反而惹人注意!齐安就是因为是新人,才让你带!你调教调教就好了呀!”刘局长倒是不紧不慢的抽着烟。
“那方哥过去在缉毒前线,是有过经验的人才,现在这个案子就是涉毒,这会您还让他去交警大队,这算怎么回事?”
“去交警大队是他自己的申请,他不肯参与这个案件,我也是做了劝解工作的……这样,你跟齐安慢慢查,两个人力量是小了点,但是目标也小,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有突破,我立刻把他给你调过来,配合你的工作!你看怎么样?”刘局长捻息了手中的烟,迷雾中,严正律有些看不清局长的脸。
“好吧,可是方哥为什么不肯参与这个案件呀?”严正律皱眉疑惑道。
“你可能不知道,他以前作为一线缉毒警察,抓了很多毒贩,同时也被毒贩疯狂的报复,他父亲就是被毒贩害死。所以出于对他的保护才调这个偏远地区来,他的真实身份连我都不清楚,我想,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他不愿参与这个案子。”老局长背着手,神色沉重。
严正律没想到平日里低调到无人注意的方敬还有这么深的背景,真要论资排辈,这个刑警队长还真轮不上他。虽说在舒城他也算是佼佼者,却不知这队里到底还藏龙卧虎多少高手。
想到这里,他语气软了下来:“好吧,有这么多能人在,我也就不担心,那就我带着齐安先查着,有情况跟您汇报!”
出了局长办公室,严正律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知为什么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
“正律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欣喜入耳,迎面而来的还有一张灿若桃花的脸蛋,“你什么时候下班?”
严正律没想到艾梦能到办公室来找自己,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嘛?”艾梦撅起红唇,佯装不悦。
小女生的小脾气有时候就是这般让人讨厌不起来,严正律心里暖暖的:“没有,就是我挺意外的,这还不到下班时间呢……”
艾梦眨了眨眼,长睫忽闪着神秘:“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哟,早上还是一张哭脸,这一到下班就有好消息,可以嘛!”严正律笑意盈盈的逗她。
齐安傻看着这二人一来二去,突然明白二人关系不一般。
艾梦弩了弩嘴,给严正律使了个眼色提醒他齐安在。
严正律吩咐道:“齐安,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一会你整理完手头的事差不多就可以下班了。”
“噢!知道了!”齐安答应着心里却在犯嘀咕,“还查案,我看是去泡妞吧……”
二人出了大楼,艾梦喜滋滋的说:“今天中午刚接到通知,我被调去集团总部做董事长助理了!”
严正律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艾梦半天,小眼睛瞪的溜圆,一脸我不信的表情:“就你?”
“怎么了?连你也小看我!”艾梦真有些不高兴,说话声音都变了。
严正律忙说:“不是,我不是小看你!你想吧,你才进樟豪下属单位工作几天呀,而且你也没多少工作经验。董事长助理了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莫不是有什么人推荐你了?”
艾梦这才莞尔一笑:“看来你挺聪明的嘛,今天早上我一进办公楼,才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就被一人撞倒了,那人你知道是谁嘛?”
“谁呀?”
“现任董事长助理谭子谦!”
“噢,就因为人家撞了你就推荐你做董事长助理?有这样的好事?我更愿意相信是林静生安排的!”严正律嘴角挑了挑,嗤笑道。
艾梦给他翻了个白眼:“静生哥才不会推荐我去做董事长助理,他安排我去做采购还一直担心我做不好,交代了好几个人带我!”
“那倒是,我就觉得林静生眼力劲不会这么差劲!”
艾梦心里清楚自己的实力,只是不甘大家都小看她,她多么希望严正律会为她高兴,鼓励她上进,不想,连他也嘲笑自己。乐不可支的心情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大家都看不起我,连你也是!我还以为你会鼓励我……”
刚刚还笑颜如画,这会却沮丧失落的样子,严正律有些不忍心:“没有啦,怎么会看不起你呢。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升迁,而且是一步登天式,你不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吗?”
“是呀,我其实心里清楚的很!今天来就是想让你帮我想想要不要去。”艾梦眼眸带着真诚的亮光。
严正律突然有些为难。他的答案是当然不能去,尽管没有证据,但以他的职业习惯,总觉得这里面是有难以描述的不安全感。可如果去,就能通过艾梦,了解到更多的内幕消息,对自己的工作来说,那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去吧,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么高的起点,更能锻炼人。至于其他什么妖魔鬼怪,不要怕,我会在你身后保护你,支持你!”鬼使神差中,严正律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心却突然疼了。
艾梦欣喜不已,扑进严正律的胸膛,双手揽在他的颈脖,凉凉的唇如蜻蜓点水般轻柔的在他腮边一啄:“谢谢你!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我都要博一把,证明我存在的价值!”
第一次被一个女孩这么亲吻,严正律感觉大脑缺氧,心跳的频率瞬间加快。
或许,艾梦需要的不是对错,她需要的只是一份自欺欺人的安慰!严正律有些不敢去拥抱这个单纯的女孩,他为自己的自私感到不耻。
“走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父母,他们会高兴!”
“才不去呢,我姆妈肯定会质疑我的能力……”
树影轻摇,晚霞似锦,悠长的身影在老街上迤逦着。
今天的蔷薇,凋零了第一拨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