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放下书,掀开珠帘走进内室,走到龙榻前,默默看着无名。
睡梦中的无名,与她认识的无名截然不同。
他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眼睫毛轻轻颤动,面部的表情是纵容的,无奈的,怜惜的,宠爱无双的,还带着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生气。
这样的无名,让凤瑾感觉很陌生。
可于陌生之外,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无声无息的滋生。
“阿堇呀,哎,你这般胡闹,叫我如何是好,看来,我得要好好罚你才行……”
无名又开口说话了,声音是他的声音,语气却不是他的语气,就连他唇边的笑容,也像换了个人。
凤瑾怔怔的望着他,心中疑窦丛生。
但她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叫醒他,就这样坐在床边,等着他醒来。
无名这一梦,足足做了好几个时辰,从天明到日暮,他才醒过来。
一睁眼,看着身边的凤瑾,他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很迟疑的唤了一声,“阿瑾?”
凤瑾笑了笑,“是我。”
略一停顿,凤瑾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睡了很久,有做梦吗?”
无名坐直身体,点了点头。
“梦见什么?”
“梦见大片的堇花兰,梦见一只金色的凤凰在堇花兰上面飞来飞去,巨大的翅膀几乎能遮住整片天空,卷起的狂风扫落了无数花瓣,还梦见……”
无名的声音从最初的怅惘,迷茫,突然变得沉重,困惑,“还梦见无数的闪电,电闪雷鸣,雷声震耳欲聋,闪电打在大树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大树都烧焦了,大地裂开,所有的堇花兰成了一片火海,还有……”
“还有什么?”
无名突然捂住脑袋,痛苦地整张脸都扭曲了,“我想不起来了,我在梦里很心痛,痛得连心都被人剜掉了的感觉,好像失去了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东西,那种感觉太痛了,痛得只能用撕心裂肺,悲痛欲绝来形容……”
凤瑾紧紧抱住他,“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我不问了,你不要去想了……”
“不!我要想起来!我有感觉,那些东西很重要!”
无名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凤瑾很后悔,她不该问他的,凤瑾用力抱住他,“没关系的,无名,不用去想了,想不起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不停的安抚着他,紧紧的抱着他,渐渐的,无名安静下来,凤瑾暗暗松了口气,耳边突然传来无名虚无缥缈的声音。
“还有,有个人在哭,是个女子,她很痛苦,我能听见皮肉烧焦的声音,滋滋滋的,我还闻见羽毛被火烧掉的奇异的香味,那个女子一直在求救,我在梦里却无能为力,最后……”
无名慢慢的抬起头来,脸上是一种凤瑾从未见过的诡异表情,悲痛又内疚,怅惘又平静,种种矛盾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最后,她化为一缕尘烟,消失了。”
凤瑾抱紧他,柔声安慰着他,“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我也经常做梦,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梦中的场景和现实是截然相反的,那只是梦而已。”
不,那不只是梦。
他知道那个女子,就是惠净写的书里,那只名叫阿堇的凤凰,他在梦里,跪在地上,紧紧抱着阿堇,不停的为她灌输灵力,想让她挺过那些打在她身上的闪电,他用尽全力为她打造了最强悍的结界,可是,闪电贯穿了结界,依然打在她的身上。
他做的一切都于事无补。
他在梦里,一直喊着阿堇的名字,喊得声音沙哑,喊得声嘶力竭。
那样心痛绝望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不仅仅是个梦。
可看着阿瑾担心的神情,无名不想让她更担心,他努力驱散掉那些阴霾绝望的情绪,回抱着她,微微一笑,“阿瑾说得对,那只是个梦而已。”
凤瑾有些不安的望着他,见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异样,才稍微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凤瑾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的观察着无名,见他不再做梦,也不再有反常的表现,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这一日清晨,凤瑾起身后,绿衣进来服侍她梳洗,“陛下,馥郁来了。”
“快让她进来。”
之前她曾让沈文卿往死门传话,关于死士的事,她有新的方向,让死门帮忙去查,请派馥郁过来。
死门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她以为第二天死门就会派馥郁来的,可这都过了十多天了,馥郁才来。
馥郁在门口抖落了雪花,又在炭盆边上站了一会,等身上都暖了,才走进内室,绿衣刚服侍了凤瑾净脸漱口,正在帮凤瑾擦护肤的香膏,除了脸,手上也要仔细的护理,这才能养得那双手如雪如玉,细嫩柔腻。
凤瑾看见馥郁眼底下有着很重的青影,眼睛里也布满血丝,不由得皱了皱眉,她的目光往下,落在馥郁的手背上,那里多了一条很新的伤口,伤口还没结痂,不由得诧异的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刚执行任务回来。”
馥郁语气淡淡的,对这点伤丝毫不放在心上。
凤瑾看了绿衣一眼,绿衣去柜子里拿了个绿色的盒子出来,一打开,一股清新的药草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太医院做的药膏,对伤口愈合很管用,你拿回去吧。”
“不必了,死门有的是伤药。”
馥郁直截了当的拒绝,凤瑾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没有戴那串星沙石,眸光暗了暗,看来生性冷淡的馥郁不喜欢她送的礼物,便让绿衣把药膏收起来。
凤瑾拿出一封信,递到馥郁手上,“朕需要死门做的事情,都在这里面了,你拿回去给门主,他一看便会知晓。”
馥郁接了信刚要离开,凤瑾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你是刚回来吗?”
馥郁轻轻‘嗯’了一声,凤瑾又问道,“大年初三那日,朕就让沈文卿往死门递消息了,为何你今日才来?是之前不在帝都吗?”
馥郁犹豫片刻才答道,“不是,我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