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事情面面俱到,若不是气极了,不会用这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看着裴琇死灰的脸色,李屹心中忐忑不已,“相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裴琇沉默不语,手指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凸起。
“相爷。”
李屹一连叫了好几声,裴琇才像是反应过来,暗沉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你们先退下吧,本相乏了。”
何大人听了便抬脚往外走,李屹磨磨蹭蹭的不想离开,裴琇冷冷的盯了他一眼,“你还有事?”
“相爷,起兵一事到底要怎么办?如今这真是女皇设下的陷阱,那起兵是死,不起兵也是死,不如搏一把!搏一把还有机会!”
何大人听了这话,也停了下来,“事到如今,不如和江东王合作吧?”
李屹眸光一闪,“对啊,我们和江东王联手,一定能赢,到时候大周一分为二,相爷和江东王各占半壁江山。”
裴琇陷入了沉默,李屹心急如焚的说道,“相爷,可不能再犹豫了!女皇那把刀已经悬在我们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砍了我们的脑袋,相爷想一想,女皇已经动了手,就表明她对我们的事情一清二楚,等她回帝都,相爷觉得她会放过谋逆之人吗?恐怕裴氏一族和李氏一族,都要被诛九族了!”
裴琇依然沉默不语,李屹急得快要跳脚了,“相爷再犹豫下去,再耽误时间,下官的人都要被杀光了,相爷再不当机立断,真的没半点机会了!”
“是啊。”
何大人也附和道,“越往后拖,我们跟江东王谈判的筹码就越少,江东王就越能把价码抬高,相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见裴琇始终不吭声,李屹急得黝黑的脸胀得通红,在书房里焦灼的走来走去,他忽然一拍脑袋,“若是相爷怕江东王势力太大,将来压制不住,不愿跟江东王合作,不如……”
裴琇抬了抬眼皮,“不如什么?”
“不如跟大燕堂合作吧!”
话音刚落,裴琇猛地一脚把李屹踹了出去,院子里李屹砸到的地方尘土飞扬。
李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接二连三被踹,李屹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仍小心翼翼的说道,“相爷,要么江东王,要么大燕堂,相爷总得选一个合作,女皇一定想不到我们能找到盟友,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出奇制胜。”
“大燕堂是前朝余孽,一心想颠覆大周,你想都不要想!”
裴琇冷冷道。
李屹咬了咬牙,说道,“反正相爷当了皇帝,也要改国号,到那时大周也不再是大周,天下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相爷又何必对大周如此忠心耿耿?”
裴琇愣住了,是啊,他若登基为帝,国号必然要改,他又何必执着于大周?
是因为对大周忠心一片?非也!
见裴琇陷入了沉默,李屹和何大人相视一眼,何大人向前一步,试探着说道,“若是相爷实在不愿意和大燕堂有瓜葛,江东王也不错……”
“你们先退下吧!”
“相爷……”
“退下!”
裴琇的声音猛地拔高,李屹和何大人只得退了下去。
一直到出了相府,两人都心事重重,何大人凑了过来,低声问道,“李大人,你觉得相爷是什么想法?”
“无论相爷什么想法,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裴府被满门抄斩的。”
李屹说着,一跃上了马,策马离开,何大人在相府门口站了片刻,也上了轿子。
相府里,裴琇一直在书房呆坐,裴忠想了想,捧了一盏浓茶进去,“相爷,新泡的碧螺春。”
“放着吧。”
裴琇淡淡道,裴忠刚要离开,裴琇叫住了他,“裴忠,你跟了本相多年,你觉得本相该怎么做?”
“恕老奴说句僭越的话,不是相爷该怎么做,而是相爷还能怎么做,两条路都是死,只是要看看哪条路死得没那么惨,有没有一线生机而已。”
裴琇猛地抬头,一双利眼死死盯着裴忠,裴忠低垂着眼帘,恭恭敬敬站着,任由着他盯着。
片刻之后,裴琇收回目光,长长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裴忠也长长叹息一声,裴相若是倒了,他身为裴相的心腹,帮着裴相做了那么多事情,知道那么多机密,也逃不过一死。
主仆俩面对面的长吁短叹,一声比一声沉重,到最后,裴忠幽幽道,“除非现在发生点什么大事,移开了陛下的目光,让陛下无暇顾及相爷,或者说陛下还需要相爷,需要裴党……”
裴琇双眼一亮,忽而想到什么,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我犯的可是谋逆大罪,诛九族都不为过,得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能让陛下放下一切,继续起用我。”
他说着,长长的叹息一声,“罢了,成王败寇,多思无益,你先退下吧。”
裴忠本想再多陪自家主子一会,却见裴琇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裴忠只得退下,关上书房的门的瞬间,裴忠看见主子的身影有些暗沉沉的,整个人一片灰败。
一连发生四起将领遇刺事件后,人心惶惶,各家各户紧闭大门,生怕也遭遇不测。
可是,让人惊奇的是,事情就像突然平息下来,接下来的好几天,什么也没发生,帝都一片平静。
就连边疆也是一片平静,之前的匈奴隔三差五的骚扰边疆,可一连半个月了,匈奴的骑兵一次也没出现过,这显得有些反常,钟漠派探子深入查探,什么也没查出来,东西匈奴一切如常。
整个大周也是一片平静,可是,越平静,就越让人觉得平静之下隐藏着巨大的漩涡,等到平静的幕布被掀开,水面之下的漩涡将掀起惊涛骇浪,吞噬一切。
千里之外的江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恰逢十五,一轮圆盘似的明月悬在空中,倒映在苏州河里,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相映成辉。
苏州河上,最精美雅致的一艘画舫里,凤瑾扮成贵公子,慵懒的歪在小榻上,微微眯着眼听着歌女弹着琵琶唱着曲儿,手指轻轻敲着小几,应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