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我们首先必须负重长跑。每人背着满满的一麻袋砂石,绕着洞穴跑二十圈。紧接着,按照拳师教授的套路,锻炼拳脚,一招一式马虎不得,若是一招失误,即刻多练十遍。
如果动作准确而熟练,就可以吃饭。饭菜没啥滋味,只是管饱。吃完,孩童皆得入一个洞**泡药汤。药汤烫人,在里面浸泡不过一小会已经是头昏眼花。但无人敢爬出汤池,因为拳师持着马鞭候在一旁。
随后,孩童们开始打木桩,击沙袋。拳脚与木桩、沙袋撞击,肉体与硬物碰撞。不一会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孩童的拳头皮破血流,可是人人必须咬紧牙关,努力顶住,否则扬起的马鞭更加的疼痛。
各种各样的武功练习铺天盖地压上稚嫩的肩膀,对于孩童而言,这无疑辛苦异常。况且而这洞穴通风效果极差,洞内温度甚高,稍微动弹便大汗淋漓,在此锻炼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幸好在这儿,一碗碗的药汤随意喝,虽然有点发色,但身体不致于脱水。
一旦有人熬不住,想要偷懒,马鞭毫不迟疑随即抽来。而如果有人顶不住昏厥,那一桶凉水便会泼将下来,催他速醒,拳师不容让孩童浪费分毫时间。
练功不是为了健身,它是为了取胜,更是为了食物。大家都明明白白,一日的锻炼结束之时,亦是两两搏斗到来的标志。
稍作休息后,依旧是抽签的环节。昨日击倒我的大个子孩童不断朝我射来视线,瞧得我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游走全身。所幸的是,抽到的不是他,而是一个体格与我相仿的孩童。
他的眼睛满怀杀意,尽管微笑着,但是我瞧得出,这是一种嘲笑,这是要将我杀之而后快的笑意。在走向坪地中央时,他摆动颈椎、按压指关节,发出嘎嘎响的声音,竭尽全力向我展示他过人的气力。
我瞄着十几丈远的地方,那边有厨工已经在准备膳食。一只只整鸡被端上桌面,热腾腾的浓郁的肉香弥漫在空气中,教人食指大动。我闭上眼睛,咽下口水,鸡肉的味道在盘旋于鼻腔。在这里,唯有抢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的人配得上拥有胜利的果实。回忆着昨日失利的苦果,我期盼用胜利一洗前耻。渴望越强烈,身体里的气息游动得越加欢快,我突然体验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喷涌而出。
孩童没有任何客套,当拳师下令开始时,他率先揉身近前,双龙出海,挥拳击打我的太阳穴。我回退一步,稍作闪避。不等招式用老,他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猛地高高跃起朝我脑袋捶下,那般狠劲如同要将对手压成肉泥。
武学之道,讲究的是搏击的技巧,讲求的是如何以强轻松碾压弱小,如何力克能力相若的对手,如何通过巧劲以弱胜强。一味强攻看似霸道十足,然而只能用来对付比自己弱小的人物。当碰上能力相若的敌人,这类粗暴简单的手段不值一哂。既然清楚那孩童企图一口气吞下我,我就不与他硬碰硬,于是避其锋芒,左右闪避,伺机而动。
他拳脚的确劲力十足,虎虎生威,但是一拳一脚力度过大,倘若体力驾驭不住,不消一会,便会疲惫不堪。这不,三十多招下来,他开始有些气喘,我却气定神闲,尚有大把后劲。孩童深知如此下去,必然力竭而败,他尝试放缓拳脚稍作休息,我却不让他有喘息机会,反攻几拳,逼他接招。他本来小觑于我,而今被我搅得手忙脚乱,不由得勃然大怒,竭力再攻。
心中急切,自然破绽百出。我想卖个破绽,引他上钩,谁知踩到一颗石块,脚下拌蒜,竟然摔倒了。假戏成了真演,我四脚朝天,狼狈不堪。孩童面露喜色,又是腾起准备单脚蹬下。
打架就是打架,讲求的是创击对手,迫使对手无力反抗。这又不是搭戏台子唱大戏,翻跟头跑龙套,你说你跳那么高干吗?这不是把下肢都卖给了对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正对着孩童,躺在地上就是一招兔子蹬鹰,这一腿去势凶狠,恰巧踹上他的小腿。他在空中无法回转闪避,脸露惧色,却只能眼睁睁望着我横踢过来。哇的一声惨叫,他应声倒地。他还想站立起身,然而终于不支,跌坐下去抱着小腿痛苦呻吟。
拳师宣布我获胜时,我欣喜若狂,冲过去抓起整只肉鸡就朝嘴里塞。肉质鲜嫩,味道鲜美,一口咬下去,肉汁顺着嘴角流出来,简直就是人世间最美妙的时刻。
吃得正美,瞥见昨日胜我的大个子孩童也在对面撕咬肥鸡,一手擒着一只鸡,左一口,右一口,他形如饕餮,仿佛饿了几千年。忽然,他的动作呆滞了,速度缓慢了许多,但他仍然努力尝试咬下鸡肉。哇,他猛地作呕,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不肯放下肉鸡,用手背擦拭鲜血,但第二口鲜血又随即喷出。他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直挺挺地扑到在地,毫不动弹。
我吓得六魂无主,慌忙之中叫出声来,召唤拳师过来救人。拳师闯过来,并未救他,而是结结实实给了我一鞭子,怒道:“谁叫你开口说话的!老老实实吃你的鸡!”
有拳师过去查看,将手指放在大个子孩童人中处,旋即道:“死了,叫人来清理清理。”
于是很快便有两人取来一张破草席,将死者卷走。大个子孩童死时,将两只肥鸡紧紧揣在怀中,他们懒得掏出来,便一并和尸体带走。
众孩童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神情自若,各自吃着自己的食物,无人搭理。就这样,一个不知姓名的孩童尸体,被悄无声息地送出了洞穴,不知何去。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下场可能也是如此,不由悲从中来,拭拭眼角,全力又吃下一只肥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