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带了我,东拐西绕,来到一所破旧的宅子前。宅子外守了一个老头,在师爷的示意下,开了铜锁,放我入内。老头再三叮嘱,要我半炷香后出来。
入得宅子,发现村里的女人都在里面,大家围过来,纷纷村里的情况。几句话没说完,一堆女人哭成一片。我听得心烦意乱,但见女人哭得鬼哭狼嚎,便知她们身体无恙。
本想安慰几句做个样子,谁知纪晓霞抢上前来,就一把揪住我耳朵,喝道:“等到现在才来,你胆子肥了。”旁人一见,破涕为笑,纷纷称赞晓霞驭夫有道,人人不好意思缠住我。
晓霞将我扯到墙角,压低声道:“爹准备怎么办?”
我稍稍一愣,不禁暗暗赞叹,有其父必有其女。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便省去一堆麻烦事,而且不会泄露秘密。
“我们准备杀入镇里面,但需要准备些时日。”
“多少天?”
“从今天算起,半个月。”
“好,我们养足精神,好当你们的内应。”
我点点头,问了些她们生活上的问题,便匆匆离去。出了门口,师爷早就走了。我悄悄塞给老头两贯钱,托他多添点饭菜给女人们吃。
见到众人平安,心中大石总算落下,我和苏大头急匆匆返回了村中。近村口时,已经是二更天,昏天暗地的,却见村里灯火通明。我俩唬了一大跳,以为村中有难,于是三步作两步走,气喘吁吁冲回村里。
只见村中人聚在坪地,围得水泄不通,人人显然都平安无事。我惊魂未定,叉着腰喘着粗气,纪木城拄着木杖迎了上来,“来的正好,就等你们俩了。”
我钻入人群,只见坪地中央捆了两个差役,正在地上恸哭流涕。我认得他们,正是这二人,昨日狐假虎威,将我挂名丈人痛殴了一顿。
纪木城把一个木桶翻了过来,站上去,居高临下,朗声道:“各位乡亲,天地不仁,朝廷败坏。昏官借庸租之名,夺我衣食,掠我妻女。今日,鄙人不才,但学了一身武艺,杀贪官绰绰有余。鄙人要夺回衣食妻女,有人跟我同去么?”
村民哪里料得到纪木城敢于真刀真枪和官府拼命,大多数人不敢吭声,只有我们八人和纪晓霞十几个小跟班应和。
纪木城早已料得会有这般光景,他哈哈大笑,骂道:“我道这世上为何贪官敢横行霸道,正是你们这群懦夫纵容所致。忍饥挨饿缴纳庸租,忍气吞声妻女受辱。你们瞧瞧自己的窝囊像,你们配做男人么?干脆爽快点,割了一刀,入宫当了内监吧。”
“今日你们跟我闯天下,我定不会辜负了各位,咱们歃血成盟,成了兄弟。以后共享荣华富贵。到时无需受了这鸟气!我再问一声,有谁跟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去!”
此话说得激昂,颇为震撼人心,于是二十多个单身汉子举起手来,表示愿意跟随。
纪木城又道:“我晓得,各位有家人,心中牵挂。但若是跟我了,咱们找个妥善的地点安置了一家老小。若是有遭一日,有兄弟有了不测,我纪木城定帮他赡养长辈,抚养孩童,教他无后顾之忧。”此言一出,又是五六十人举手。
纪木城话风一转:“人各有志,各位不跟纪某闯荡江湖的,我也不加勉强。如今我立旗落草,肯定会有官兵来此找我晦气,此地不可再留。咱们相依为命几十年,我将各位视为亲人。既然亲人要远走他乡,我每户皆奉上银子一两,到时救得你们妻女,你们一同离去,莫要回来。”
说到此处,众人皆为动情,又有几人愿意追随。
“但人心隔肚皮,亲人当中,也有笑里藏刀的败类。我女儿穿着男装,为的是不当卢公的妾侍,但众所周知,村里有内鬼,出卖了晓霞。”他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众人皆是心中一凛。
“此事已过,我不再追究。但为了大事能成,我却不得不立个投名状。”
几个手下闻声,立马拽起两个差役。
“这两人,当日耀武扬威,把我打个半死。我今日教他们血债血偿,大家无论是追随于我,还是远走高飞,皆来帮兄弟一把,给他们一刀。”
我知道,这一刀下去,无论是谁,都不再清白,撇不开关系。我虽说的挂名女婿,这投名状需得带个头。于是抢上前,接过苏大头手里的刀,便要捅下去。
“莫捅要害,零零碎碎伤他即可,要是给他们一刀爽快的,后面之人便没有乐趣可言了。”
有人拽出差役嘴中的碎布,差役竭力求饶,声称家里有八十岁老母。
“你有八十岁老母,那为何还要掳掠我们的女人!”不待我动手,纪文炳已经抢先对准另外一人的大腿插了一刀。那差役血涌如泉,疼得鬼哭狼嚎,另一个差役顿时失禁,比杀猪还难听。
我在洞穴中,对此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也知道纪木城故意让差役哭叫,一来练胆,二来是为了震慑人心,以便驱使村民。村民尽管为人粗鄙,但是都是安分守己之徒,一时间一个个胆战心惊。纪木城的手下却熟悉这手段,硬要每个人依次用利刃在差役身上割口子。差役各自被割了几百刀,奄奄一息,却还不死,但两个人早已言不成声。
纪木城等到全部人都立了投名状,这才举起大刀,将两人头颅斩下。他举刀向天长啸,周旁之人亢奋不已,皆振奋精神,嚷着要屠了卢公一家。
却有十多个村民一脸哀伤,颤颤巍巍,立在人群外围。我明白他们心思,他们不过想循规蹈矩,却被我们逼迫着走入这绝境。要是我们东窗事发,他们也成了造反的同伙,同样都是要砍头示众的。
可惜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般年月,还哪里容得下与世无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