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有一天,纪木成突然唤了我出去海钓。两人找了一叶小船,划到海里。海波泛动,荡起秋色满天,衣裳单薄,抵御不住丝丝寒意。
我搓搓手臂,劝纪木成赶紧返回。纪木成却道:“双六,我待你如何?”
这话似曾相识,我不知他为何发此疑问,遂道:“你是我丈人,自然是极好的。”
纪木成眼望远方,道:“我听得传言,说你盼我早死,希望取而代之。”
我一听,急了,发怒道:“谁污蔑人,毁我清白。你我情同父子,我如何会有此祸心!”
突然意识到,来此海中央的缘故,原来是想避人耳目,让我表忠心。我马上跪下,手指指天道:“老天在上,我陆双六若怀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纪木成连忙扶我起来,道:“我都把女儿许配与你,自然信你得过。只是外面流言蜚语甚多,我问一句,安个心而已,莫放在心上。”
我心中一凉,道:“我知,我知。”
想一想又道:“我与老丈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一切以老丈人为重。”
纪木成长吁一口气,道:“你也知道,郑桂波那厮处处刁难,时时紧逼,害得我苦不堪言。如今我与死掉,没啥区别。”
“老丈人放心,双六定会帮丈人解忧。双六定会想出计谋。”
“这样便麻烦你了。至于到时用人用钱,莫吝啬,尽管取了银两去花。”
我强笑道:“老丈人给了双六一颗定心丸,双六定不辜负期待。”
说到此处,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些哀怨。后来听苏大头说,似乎有人将郑桂波宴席上的言语转述于纪木成,以致生出罅隙。是谁挑拨离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木成分明对我产生了怀疑。他要的是我与郑桂波争斗,清除拦路虎。
连自己人都疑心于我,我到底在他人眼中成了何等人物呢,想到这一层,不由得生出一番苦楚在心头。
如今已经逼到这份田地,我唯有放弃韬光养晦之策,寻求速成之法。郑桂波难对付,干脆从他得力干将秦灿身上找突破口。那厮练得满身腱子肉,脑子也必是腱子肉,从他身上找突破口,容易些许。
我派了一个可靠的小厮,天天守在秦灿门口,暗地里跟踪他。只见秦灿有闲暇时,便赴赌坊赌钱。
秦灿这人,功夫过人,赌技却烂得透底了。每次赌钱,最后总要输得一塌糊涂。他脾气不好,但赌品颇佳,向来愿赌服输,即便输得屁滚尿流,他尽管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守了规矩从不闹事。可是毕竟往往输得惨不忍睹,所以生活相当窘迫。知道了他的喜好,我自然要借此下手。
那日,我刻意携了银两,来到秦灿喜去的赌坊。那时,秦灿正在猜单双,他十盘中定有七八盘败北,可谓惨不忍睹。我故意凑到他身旁,和他一同玩乐。他扫了我一眼,眼神轻蔑,嘴里却不言语。
我见他压了筹码在单数上,立马压上银两到双数。秦灿瞪了我一眼,便催着荷官赶紧算子。荷官捏着细竹分子,分到最后,乃是双数。
我摇头晃脑,乐滋滋拢回银两,见秦灿压在双数上,随即把银两搁在单数。荷官再数,拨子之时,秦灿红着眼,如野兽般嘶鸣,叫道:“双,双,双。”可惜天不遂他愿,我又赢了一回。秦灿眼睛冒出火来,又压下筹码,我则故意放在相反数目上。结果,我一连赢了十七次,秦灿则输了十七次。
我面前的银两越来越多,几乎堆成小山丘。秦灿却输得一干二净,他终于一文不剩,想要借钱再赌,却被荷官拒绝,因为他还有债务未清。
周围一大帮人挤在看热闹,个个赞叹我运气爆棚,又同情秦灿没有赢钱的命。
秦灿怒不可遏,揪住我胸口道:“这厮使诈。”
我正色道:“那就怪了,秦大哥何时当了赌坊的护院,帮人家出头。荷官没说我出千,你倒来替人家伸张正义了。”
秦灿哀叹一声,松了手掌,就要离开。
我笑道:“秦大哥,输了便走,不成体统哦。”
旁人多有认识秦灿的,知他武功高强,皆为我捏了一把汗。我如何不知此话一出,很可能挨揍,但咬咬牙,还是脱口而出。
秦灿气势汹汹闯了回来,冷冷对我道:“陆双六,你想如何。”
我见他浑身腱子肉,已经哆嗦不已,努力道:“你身上那边宝剑,不是可以当了作赌资。”
秦灿冷笑道:“你想借钱给我?”
我指着桌上赢回来的银两道:“不是,我想跟秦大哥赌钱罢了,若是我赢,宝剑归我,若是我输,宝剑归你。”
秦灿沉思片刻,一拍大腿道:“来就来,难道怕了你不成。”说完掷下宝剑在赌桌上。“
说,你想玩什么。”
“两人争斗,咱们骰子上见真章。”
为了公平起见,我向赌坊借了六颗骰子和两个骰盅,找一张空桌,便设下赌局,比谁耍的点多,一局决胜负。赌徒们都过来观战,围得水泄不通。
骰子入骰盅,秦灿朝里面吹了一口气,念念有词几句,闭了眼拼命摇晃,摇了几十下,往桌上一摆,亮出骰子。众人一瞧,哀叹声连绵起伏。三个骰子一个四,两个一,才六点。这点数少得可怜,要输掉此举局,比赢下来还艰难。
秦灿脸色铁青,呆若木鸡,别人说啥似乎都浑然不觉,愣愣地望着骰子。
我大笑道:“秦大哥,这宝剑归我了。”
秦灿眼睛瞪如铜铃,忿然道:“你都未曾掷骰子,说不定你输了。”
我哈哈笑着,摇动骰盅,轻轻放在桌上。缓缓掀开,只见两个骰子两点,还有一个正在旋转。若这骰子没有三点,却是我败下阵来。
成败就此一举。秦灿拼命吼叫:“一、一、一。”
我则吼:“三、三、三。”
好似声音大些,赢家便是谁。
这骰子仿佛要吊人胃口,旋转了好一会才渐渐慢下来,终于停在原位不动弹。秦灿大喜过望,那骰子居然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