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座名为养生院的庭院,秦萧楚一脸阴郁出神的看着湖中争相夺食还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鱼群,侍女青婵在一旁抛洒鱼饲。
刚才那一幕惊住了苏长河,生怕多病的二公子身体再出点什么状况,便轻喊一声:“公子....。”
“苏大哥,我知道,方才只是……不过放心,以后即使暴雨暴雪阴冷的天气,寒气都不会再侵入体内了,”秦萧楚欲言又止,不愿回想柳阙那苍老的的面孔。
公子不答,苏长河便不去深问。
“咦?真的呀,公子,那以后就再也不用因为天气而提心吊胆了,”青婵满脸惊喜,笑的花枝招展,像一只开屏孔雀,毫不掩藏自己心中喜悦。
高兴之下便将手中鱼饲一股脑的全都洒向池中,鱼儿跳跃的更加欢快。
当年王爷秦符从北域出征归来时经过城中,多看了她这个衣衫褴褛尝尽世间无情的孤儿一眼,从那时起便被收留在王府中,从小照顾那身受病体折磨比自己小了两岁的二公子,拥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权利。不然在当时还处于建城之后还未完善的天脊城中,只是多了一具无人问津的尸骸,没人在意。
她见过,有人嫌弃那些流离失所而冻死在街头的人所散发出来的腐臭,会“好心”的用张草席盖着,她当时就觉得,有个草席就很满足了,大概在死去后,就不会觉得冷了。
这么多年下来,青婵即是充当着姐姐又充当着侍女,此时也是由衷的高兴。
秦萧楚强行扯出一个算不上难看的微笑作为回应。
大概感觉苏长河过于的正经,秦萧楚微笑着说道:“苏大哥,在我这不用像在父王身边那般的拘束。”
苏长河一板一眼的说道:“公子,属下即是亲卫,自是不敢大意。”
他担心自己的大意,会使秦萧楚成为那第二个秦傲雪,倘若真的如此,怕是到时候没人能阻止他那颗愧疚至极的心了,有必要时刻保持警惕。
面对这番回答竟是无言以对,秦萧楚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心想:“也罢,任由苏大哥这般也无坏处。”
望着满园初秋色甚觉伤感,秦萧楚平淡的说道:“青婵,想听你读书了。”或许听着青婵的读书声,能让这稍显烦躁的状态缓和些。
此时心情无比好的青婵满脸堆笑的问道:“公子,想听什么?”
秦萧楚单手摸着下巴做思考状,答道:“关于金陵秦家的书。”
金陵秦家这四个字提醒了青婵,她们该离开这里去往远方了。虽然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有什么,虽然不知道那金陵秦家会有什么,但她会一直守在二公子的身边。
看着这满园争相斗艳的花药瞬间面露可惜,但是一想到这些花药不就是为了二公子的病体而存在的吗,现在已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也就没什么可惜的了,想到这,青婵一阵释然,便冲着秦萧楚笑了笑回应道:“好,我这就去找找看,”转身朝偏堂寻书去了。
公子这爱读书的习惯也不知从何时才养起来的,但是王爷知道后,便隔三差五送些书籍过来,久而久之越堆越多,只能将各种书籍单独放在一间偏堂中。
良久过后,传来青婵清脆的声音。
“公子,没见到有只写金陵秦家的书籍,倒是在一本《朝堂上》有对于金陵秦家一句话的描述,要不要看呀?”正在书房中搜寻的青婵,在门口露出个脑袋,一只脚在房内一只脚在房外。如果秦萧楚要看,她转头就去拿,不看的话身体也就顺势出来了。
“这偌大的书房居然翻不出一本有记载金陵秦家的书籍?是父王故意没给还是这金陵秦家实在过于神秘?”秦萧楚沉思片刻找不到答案,还是说了一句:“念出来听听吧。”
青婵闻言,便转头进去拿书。
书房中的书籍多如牛毛,却被青婵收拾的井井有条,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还时常进去扫灰打理,加上满园花药的熏陶也没有泛黄的书籍,本本依旧如新。
青婵手中拿着《朝堂上》一路小跑而出在秦萧楚面前停住,不等歇口气就迫不及待的缓缓念道:“金陵城三大世家之一秦家家主秦昱,任帝君堂下四方圣之首,秦颢、秦乾、秦凌云任帝君堂下八神将之一,秦昱次子秦昂谱玄十年间亡于天甲院。公子,就这么一句,你看还想听点什么嘛?”
念完之后青婵双手持书放于身后,脚尖俏皮的轻点在地。
面对这一连串的名号称呼,秦萧楚不禁有些雾里看花,更为好奇秦家在金陵的势力到底如何,不死心的问道:“四方圣?八神将?天甲院?青婵,这是些什么意思?”
青婵回归正常姿态,在次翻开那本《朝堂上》仔细查阅找寻答案,脸色却愈加有些失望。
秦萧楚见状已是心知肚明,继而眉头紧皱,心想“还真是复杂,不过这朝堂之上四方圣四人神将八人,秦家有四人在内,形势应当还算是不错吧。”
便朝青婵说道:“不用找了,等到了金陵在问问便是。”
青婵点头应予。
院门突然被推开,院中三人齐刷刷望了过去,好奇这时该是谁会来访?
一个清瘦身材的老年人出现在视线中,是秦百川。
谁又能想到这位看似瘦骨嶙峋的老将军是每每陷阵一往无前人称地煞将军的秦百川,他的双手可是沾有三千恶灵族人的血。
秦萧楚应声喊道:“叔父。”
又朝秦百川后看了看,发现是孤身而来,不免有些失落,紧接着问道:“大哥没一起来?”
秦百川苦笑道:“不知带着三岁又去哪撒野去了,御刀可是下一届北域王的人选,等你走后,怕是也难有他如今这般自在了,让他先潇洒去吧。”
“就那纨绔公子还当北域王,”青婵心中有些不屑,竟也开始担心天脊城的未来了。
眼神一瞟,正好看到青婵手中的书,秦百川好奇道:“《朝堂上》?怎么对这一块感兴趣了?我和你父王一样,不喜读书也没那时间看,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偏偏是你,倒是好这一口。”
“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金陵那边的情况,”秦萧楚挠了挠后脑勺想要搪塞过去。
说起金陵,秦百川眼神虽然闪过一丝苦恼,随即开口说道:“官场那些东西,叔叔和你父王是一点都不懂,以前倒是听你爷爷说过一些,他说啊,这金陵也就只是一座城,这眼界,得看天下,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庙堂之上区区数十人,是能影响大事儿,但各家都管好各家的事了,哪还有那么多的大事?所以得从小处,窥得大事,才至关重要,一步一个脚印儿,慢点走没关系,走的踏实才行。”
秦萧楚点了点头,道:“爷爷说的有道理,楚儿受教了。”
这一番言语若不细看,也就是一番豪言,可仔细深思会发现,一句“庙堂之上区区数十人影响不了大事”不可谓大逆不道,但这句“各家管好各家的事”可以说是心怀天地。
刹那间有种错觉,感觉爷爷似乎就在自己面前,也更加的好奇,爷爷是一位怎样的人。
“你爷爷不仅是那一身境界不凡,更是深谙官场门道,懂得坊间寻常,真了不起,”说起义父,秦百川深陷回忆之中。
“对了,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我这次是来先给你道别的,义兄不知为何,今晚又要出征北域,叔叔我得跟着去,昨日已经和御刀那孩子说你要走,现在也不知带着三岁去哪了,明天清晨呐,怕是没人送你,但曹轻侯那大和尚可能会来接你,还有啊,你爹怪舍不得的,以后在金陵有空了,多回来看看,别让他老念叨着你,”话虽这么说,但秦百川明白,这几千里路听曹轻侯说那商队走了足足一个月,怕是再回来,也得是猴年马月了。
自己这位父王时常出征北域,自两兄弟出生起便少有管束,也不知是实在过于忙碌还是另有隐情,所以自己这兄弟俩自出生起基本算是放养,只是大哥秦御刀放养在城内,而自己,则是放养在府内,早已习惯这种孤独的亲情。
这类远行父母不相送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或许会有一些惨淡,但是秦萧楚并无觉得有什么,因为从小就已习以为常。
见萧楚也不说话,秦百川心中涌出无限感怀,继续说道:“孩子,这一路保重,你爹和我说了,如果真的在金陵城待不下去或者半路想回来了,就回来,天脊城不会坐视不管,我们这把老骨头的命,值不了几个钱,谁要是想拿去啊,来拿便是。”实在没忍住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隐约透露着秦符于心不忍,又抉择甚难。
并非不懂父王的苦衷,但如此动情的话虽然透过秦百川说出来,内心还是有股激荡在徘徊。
不知是由于爷爷秦武的生平,还是秦符这一番话,瞬间令萧楚豪气干云,恨不得冲上云霄去。
“叔叔,楚儿一定会到达金陵城,也一定会风光凯旋,与父亲一道镇守边关,与爷爷一样做那受人爱戴的天主。”
“镇守这边城就算了,我们天脊城的秦家啊,做的够多了,你父王还说了一句,如果在金陵城能有大作为,能不回来就别回来,秦家,不想再死人了,最好在中原找个贤惠的姑娘娶妻生子,永远都别回来。”
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的煞将秦百川,今天就像是个话痨,哪里还有往常半点的威严。
或许能够理解,或许有些不满,但是展现出来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对于父王,情感虽然淡如水,血脉却深似海。
青婵在一旁听见娶妻生子,便拿着那本《朝堂上》默默朝书房走去,说是去放书。
秦萧楚目视青婵走远后,对着秦百川说了一句:“叔叔,青婵就不错。”
一旁的苏长河听的真真切切。
秦百川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挥了挥手,径直走出小院。
养生院外,秦百川无力的依靠在路边一颗年轮无数的老树下,这一树一人年纪可都不小。
秦百川嘴角微动,自言自语道:“义父,川儿想你了。”
似那远行在外无助的游子,触动了内心薄弱的神经,思念已经离去的亲人。
壮士暮年,也犹如一副落日余晖的画卷。
这个夜晚,北域百鬼岭上,恶灵族人又遭受到来自天脊城的夜袭,据说领头的秦符以及地煞将军秦百川在疆场上杀红了眼,致使恶灵族人派出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怪异军士才死守住了百鬼岭。再后来,北域的这个秋末,也没有那“打秋风”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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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金陵不知要多久之后才回来,自出生起半步未迈出过白灵岛的二公子,想在临走前一览故乡的气息,更主要的是,还有最后一群人要见。
咕哝着:“我得上那九重山看看。”
想起那位时常胆怯的躲在身后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想起那位总是偷偷问自己讨酒喝的小酒鬼,秦萧楚露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