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曹轻侯却将那一幕尽收眼底,只是想不明白方才正与自己交手的人,彼此间居然互相厮杀,但看到陆乘风逐渐走近时,这位三戒和尚顿时感到一阵欣慰,躺着许久也有了些许的力气,吃力的站起身来视线一扫而过,望见那支商队附近早也是横尸遍野,此时此刻,三戒和尚的眉眼间也带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慨。
经此一劫的曹轻侯已是全然明白,幕后黑手为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的王家无误,当即更是心怀公子秦萧楚安康,只想知道公子已到何处,是否被会王家拦截,但见到陆乘风时,稍作喘息之后才开口问道:“黄老道长,没事吧?”
埋头道藏大半生的陆乘风脸色憔悴并不像自己那位师弟会对于曹傲骨产生反感,此时也仅是略微点了点头。
满脸污垢生有泥土芬芳的曹轻侯喜出望外,奈何身体各处伤势连连,无法欢呼雀跃,顾不得自己形象狼狈,只是嘴角在笑,如笑脸弥勒佛。
对于秦家死士的全军覆没也没有之前那么伤怀,死士之责,必定是死。
曹轻侯喜悦的劲头还未过去,正想朝马车走去,只见背负着黄伯奚的陆乘风突然止步,似有疑问在心,沉声道:“方才那位公子你可认识?”
刚才还笑脸不断的曹轻侯立即转变了态度,眼神充满杀气,恶狠狠的说道:“自然认识,这位王剑冠是金陵三大世家之一王家新一辈的翘楚人物,也是赫赫有名的新王孙之首,也不知师从哪位妖师,修得一身散人境界。”
陆乘风满脑尽是道藏经理,对此基本从未听闻,独自念叨:“新王孙?”
见道长有疑惑,曹轻侯当即解释道:“道长久居太武山,应当是不知道这些,每一代的江湖总会涌现出一群天资异秉的武学奇才,有一部分会被各自世族或宗派隐藏起来,还有些则会公之于众,王家家主也不过是二境三境的高手,奇就奇在这位家主早年间曾登上过一次静音岛凤凰山,还从那座菩提寺中带下来一位女子,当真算得上是王家一大美谈,自然也是人尽皆知,在江湖之上庙堂之内掀起一阵巨浪。”
首次听闻这些事物的陆乘风本对于庙堂上的种种并无兴趣,便随口问道:“王剑冠是王家家主与静音岛上那位女子所生?”
常年混迹于金陵的曹轻侯对于此事早已摸清了门路,咧嘴一笑,答道:“这群新王孙是王家家主的孙辈,王家下一任家主人选的王廷骞才是这群新王孙之父。”
陆乘风略显出神,也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涉猎庙堂而闹出笑话,只是心生感慨:“上静音岛为子求偶,也是罕见。”
道长有兴致,曹轻侯顾不得自己伤势,也是乐于解释,“其中缘由不会简单,坊间都多有猜测,却无处印证。”
陆乘风恍然大悟,继续问道:“这么说来,想要取秦公子性命之人非王家莫属了,秦公子此时又何在?”
曹轻侯先是点了点头,表示对于前半句的认可,随后又忽然如泄气般一阵摇头晃脑,并将在秦岭的遭遇以及与秦萧楚分离的经过一一阐述,最后说道:“我曹白虎这回算是引鱼上钩了,公子那边,就看天命。道长,你先带着黄天师回太武山养伤,曹某人还要继续去金陵。”
陆乘风自然是要带黄伯奚回太武山的,当即也不矫情,只是有些担忧,简洁的问道:“伤势无碍?”
曹轻侯伸手一指,指向那队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商队,回答道:“有马车可以歇息,兴许过几天就好了。”
陆乘风也不拖泥带水,略微作揖告别道:“也罢,告辞。”
曹轻侯也深深弯腰作揖示以感激,继而艰难起身时被浑身伤势牵扯的一阵痛意传遍全身,起身止不住吃痛的发出一声闷叫,再抬眼去望,只能看见那位中年道士已经自行走远,身后跟着一位怀抱着长剑的小道童,倘若没有背负那位身受重伤的老道长,此处画风像极了一老一小走江湖的路数,罕见而奇特,吸睛且夺目。
曹轻侯步履蹒跚的朝那支已经没有镖师的商队走去,脚下经过处皆是死尸,有秦家死士,有王家兵士,每走一步都痛苦难耐甚为艰辛。
好不容易来到袁宿的马车前,正想着开口喊话,大脑神经突然一片漆黑,全身失去了知觉倒在马车旁侧。
只是在双眼闭合的前一秒,看见远处官道的方向,有一辆以宝塔黄罗盖伞为顶的华贵马车正向自己这边疾速驶来。
那辆华贵马车疾速飞奔,下了这条关中本该通往豫州的官道,直接驶向野道,朝方才的是非之地赶去。
车内一位冷若冰霜万分窈窕的女子神情焦急,始终脑袋探出车窗紧盯前方,连连催促道:“速度再快些!”
驾车的有两人,其中一位即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微笑的男子此时的表情也稍显冷峻。
另一位本就常年板着脸一嘴胡须茬的男子皱眉比往常更深,手中缰绳挥动的频率愈发频繁。
还有一人一骑在马车前方,速度相较于马车明显有一骑独行之势,即将要率先抵达前方横尸遍野之地。
这辆马车从关内玉门郡来。
青婵手中持剑端坐车内从不曾出来,只是在方才有人掀开车门时,待在角落里握剑胡乱去刺,然而那三人似乎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转头就撤了,青婵也不以为喜,只是继续端坐车内。
袁宿则时不时掀开一丝车板缝隙,探着脑袋双眼眯成细缝来回打量,每回总是瞧了一眼就不忍再看,早已心神不宁,后来感觉动静小了一些后再去偷看了一番,撞见有几人在远处交谈,奈何离得过远实在无法听清,也就不强求自己,便始终选择缩于车内。
好在对于曹轻侯与黄伯奚满怀信心,不然此时兴许能做出撒开脚丫子跑路的事儿出来。
只是突然间外面寂静的令人害怕,商队老板袁宿实在忍不住猎奇心理,在车内再次推开一丝细缝去观察,却发现除了遍地尸体外再无其他人,按道理来说商人接触死人的机会很少,几乎都会惊慌失措。
但袁宿这类商人不同,毕竟是走千里商,需要有镖师护卫,遇见个山贼什么的自然少不了一场厮杀,所以撞见死人也算是习以为常早已适应。
袁宿心中打鼓不知怎办,深呼一口气后壮着胆子推开车门,只一下车就被绊倒在地,腿部传来的感觉令袁宿认为是一具尸体,这位商队老板受之本能反应动如脱兔般惊悚往后一退,心有余悸暗骂道:“死了还不让活人省心。”
暗骂之后只是略微一眼扫过绊倒自己的‘尸体’,只看一眼就被吸引盯着望了好一小会儿,待到看清之后,袁宿的脸色表情立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瞬间蹲下身去不断推搡这位生死不明的男子,拉着个脸痛哭流涕哀泣不已:“哎哟,曹大人呐,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能有事啊,你这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呐,我这几车兽皮又该怎么办呐。”
青婵在车内听见动静,蹑手蹑脚的推开车板探着脑袋瞧了瞧,遍地尸体令这位久藏深闺的女子心中一阵翻腾,止不住连连干呕,瞬时花容失色,但还是能够听清那是袁老板的声音,内心纠结不已想要继续回到马车,一阵犹豫过后,最终却还是鼓足勇气忍着心中恐惧走下马车朝袁宿走去。
就在下马车的那一刻,青婵的视线被一辆以宝塔黄罗盖伞为顶的华贵马车所吸引。
随着一阵骏马嘶鸣扬蹄声传来,一位熟悉的面孔率先翻身下马出现在跟前,青婵喜上眉梢,还未等青婵示礼,这位年肤色白净如初生婴儿般的男子却急匆匆的抛出一连串问题:“公子在哪?有没有受伤?谁干的?”
体会到一股安全感涌来的青婵顿时止不住泪水滑落,泪流满面已是说不出话。
来者正是关内霸道第一人,被关内玉面公主形容胆小如鼠,此时却傲气凛然的男子,滕春秋。
正埋头痛哭伤心于曹轻侯身已死的袁宿突然止住哭腔,一双眼睛不停转动很是茫然,好像有其他人在哭?当即双袖抹去泪花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却是正好与滕春秋眼神撞了个正着,当即如同老鼠遇见猫一般想要重回马车内做个安静的商队老板。
还未等袁宿做出任何反应,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直接在身旁停住,一位覆纱女子来势汹汹从车内走了下来,袁宿顿时感觉到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止不住原地颤栗动弹不得,好在意识还算清醒,支支吾吾开口恭敬的打着招呼:“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