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翻来覆去的动静惊扰了一丈以外的舒梓璃,这位奇女子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也不坐起身来,冷不丁的说道:“那人生死未知,或许还会再度突然出现在公子面前的。”
久不得眠的秦萧楚对此不予评价,方才的寂静实在过于诡异,也基本诠释了当时的状况,回想起净珠天王的实力,秦萧楚也不认为苏长河能与净珠天王打了个平分秋色还能各自散去。
且不说那处地界尽是坑洼,再说这一路空无人烟,如果其中有一人胜出,只怕身形也会出现在追赶自己的路上,奇就奇在二人竟然没有一人与自己碰见,想到此处,秦萧楚已经了如指掌对此也盖棺定论,自欺欺人的话语自己已经说不出口了,便口随心动,自顾其说道:“苏大哥随我一道从天脊城出来,后来在秦岭,形势逼我必须单独前往金陵,不曾想,在黄梁山山脚下再次见到他,竟是变了模样,险些认不出来了,”一席话缓缓说出口,轻声细语间饱含伤感无限。
从金陵出来的?舒梓璃稍作寻思后应声而答道:“曹虎子之前倒是在飞信中提及过,说的是北域王派了位姿色上佳的侍女以及一位不堪一击的亲卫护送公子一道回金陵,”显然已经猜到那位白发男子的身份。
一席话说出口之后也预料到自己说错了话,舒梓璃接着急忙解释道:“不过那位白发男子并不像曹虎子所说的那般不堪一击,至少是入了一境境界,与那位西域来的菩萨有一拼之力。”
秦萧楚对于苏长河的实力说不上心知肚明,却也知道片面些许,“之前在布衣镇上,我曾被挟持的毫无还手之力,苏大哥在一境武者的面前同样是被一招压制,我也不知道为何他突然间白了头,也不知道黄道长与曹大哥、青婵、袁老板现在怎么样了。”
在一境武者面前被一招压制的苏长河能与净珠天王交锋数回合?舒梓璃对此是一无所知,但多少知晓些曹白虎那侧内情的舒梓璃也已经许久未曾收到飞信,对于那支商队的处境同样是一无所知,已是两头不顾,当下明白自己只能往好的地方去设想,便安慰道:“有人想要取公子性命,既然公子人都不在,旁人应该不会受到为难。”
秦萧楚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去,说道:“我知道,苏大哥有太多的话没有向我说出口,只希望能尽快在某个地方能与曹大哥他们重逢,也好知道一些事情经过。”
秦萧楚说完这一句之后保持着安静,四下顿时只有夜风吹拂野草声,再无其余杂音,舒梓璃无法接话,待到良久之后,待到公子入睡之后蓦然起身双手抱膝端坐在秦萧楚身旁,兴许是有些凉意,双手不知觉的紧了紧。
这一夜,有人侧躺未眠,有人端坐未合眼。
第二日日头渐明,没有鸡鸣响起,二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衣袖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些许清晨的雨露,秦萧楚望着雨露有些出神,舒梓璃察觉到公子的霎那出神,说道:“与净珠天王那净瓶中的雨露有些相似。”
秦萧楚略显出神,随后轻轻拍去衣袖上沾上的雨露,忽然话锋一转:“你可知我在黄粱寺中经历了什么?”
这是个舒梓璃一直想要询问却没有机会问出的问题,不曾想到公子竟然主动提及,当即满是期待的摇了摇头。
秦萧楚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好笑,学了逃命的本事。”
逃命的本事?舒梓璃想起在与净珠天王对决时,公子确实有过昙花一现般的表现,当即正待开口追问在黄粱寺中学了什么逃命的本事,哪知秦萧楚毫不停歇的脱口而出道:“我想学杀人术。”
舒梓璃自问自己一身武学路数不宜做良师,顶多算的上是一位中庸的武者,便按照自己的见解回答道:“公子,紧靠着金陵的东海之滨有座面朝蔚蓝大海的天甲院,天甲院不受庙堂管控,也少与江湖往来,即使在各大名山名刹不断搜寻佛种道种的背景之下,在每年开春之时依旧有许多天资卓众的弟子会前去参与天甲院的入院考核,如果能顺利进入天甲院,便可以习天下武学,在此之前,只要回到金陵,家主应当也会有招式相授。”
舒梓璃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说起天甲院,然而话一说出口,脑海中便联想起一位少年,那位少年似乎还未及冠,却已经有资格进入到天甲院的天枢楼,能够获得参悟那十三楼楼顶天、地、人三面木碑的机会,是数百年难遇的天才人物,想到那位少年为人阴冷作风凌厉,舒梓璃下意识的看了眼公子秦萧楚,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却又不好显露出来。
秦萧楚自然未曾听说过那位公子,但天甲院这三个字却似有印象,略微思考之后才恍然大悟,随即面无表情的默念了出来:“家主秦昱次子秦昂于天尧十年间亡于天甲院。”
舒梓璃万分诧异,急忙问道:“公子,何处听来此事?”
秦萧楚没预料到舒梓璃会是这般反应,反问道:“莫非有假?”
舒梓璃神情严肃,回答道:“所言属实。”
秦萧楚更是不明白既然属实又为何这般紧张,再度问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舒梓璃长叹一口气,“一言难尽。”
女子轻叹悲春伤秋作多愁善感,长吁短叹却极为罕见,秦萧楚更是疑惑丛生,咕哝道:“只有去一趟天甲院才能寻找到其中缘由?”
“公子,到时见到家主,或许会从他那得到些许信息。”
秦萧楚露出丝丝苦笑,无奈至极,秦昂虽说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但天脊城毕竟与金陵相隔数千里地,不论是自己还是大哥秦御刀更是与金陵秦家人素未蒙面,谈不上有感情,而什么惋惜悲愤的情感更是不会出现,当下只是好奇,好奇金陵秦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大费周折必须要将自己从天脊城接回金陵。
秦萧楚眉头紧皱陷入深思,舒梓璃也不多加言语,仅是安静的守在左右,即使前方将进入楚地,即使将到达金陵,还是不催不急。
金陵秦家的事,光靠思索是不会有任何信息自己冒出来的,所以秦萧楚转头去思考天甲院,随后嘴角一笑,从内衬中掏出一本许久未曾翻开的书籍,书籍被掏出的一瞬间,舒梓璃已将书名记了下来,是一本《风土集》,好奇于公子怎么突然要学那风雅之士信手读书的豪放之情,不明就里。
秦萧楚也不翻页,只是将《风土集》的封面展现在舒梓璃面前。
《风土集》上‘风土集’三字方方正正,舒梓璃仅是瞄上一眼就能发现这书页材质是上好且昂贵的三浆纸,三浆纸纸质呈浅黄色,不易受潮,纸感触之平滑,是不依靠内容就能让人爱不释手的纸类。三浆纸顾名思义,各取三浆又三滤其浆,以三浆九滤之法去其渣碎取其浓浆而制成,寻常书籍都不会用这等名贵材质且做工繁琐的纸质作书,更多的是作用于一些名门宗派抄写各自武学秘籍以作传承之用,一本从未听闻又不似名门宗派武学的《风土集》竟然能配以三浆纸?舒梓璃深深不解。
秦萧楚不知这些,什么三浆纸四浆纸的,又从何处去听说?因为这本书本就自认为是寻常书籍,除了内容,其他毫无考究。
常年出没于烟花柳巷的舒梓璃也时常会附庸风雅去读些小书,还未来得及去思考这是何等书籍,却被风土集下方以俊逸笔锋挥下的十个小字所吸引,只见这十字为‘做书先生天甲院古彦尘’。
秦萧楚自然是将舒梓璃惊讶的反应尽收眼中,这位奇女子显然也是看到了重点,秦萧楚自己不知道天甲院是什么,古彦尘是谁,但天甲院数次出现不得不令这位天脊城二公子为它上心:“没错,天甲院。”
舒梓璃探着脑袋好奇的问道:“书中写了些什么?”
秦萧楚也不吝啬,直接将《风土集》递上,又问道:“古彦尘又是什么人物?”
舒梓璃谨慎的接过这本书名看似寻常的《风土集》,小心翼翼的翻页去看,模样痴迷却也不抬头,对于公子抛出的问题也是没有丝毫隐瞒,径直回答道:“是天甲院里一位活了三、四甲子的上玄师,天甲院一共五位上玄师,就属古彦尘上玄师年纪最大最不简单,古上玄师看过了江湖之前的盛世,经历过百年前的浩劫,此时更是置身在庙堂时代,也不知活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过要去死。”
舒梓璃的心直口快令秦萧楚额头布满黑线,活的久了就要去死?这什么逻辑....,当即沉下脸来毫不客气的从这位奇女子手中收回《风土集》,故作生气说道:“想看?嘴下留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