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伤口的柳易本想趁着红红沉思的时候转身反杀,但马上他就打消了这念头,自己会骗人,其他人也会。
有恃无恐的可以悠哉悠哉,逃命的只能疲于奔命。
柳易在城中乱窜,心想着自己已经把仇恨掩藏在了心底,见识过罗网的杀人手法后,他心里内疚归内疚,其实心里已经打消了为那些好汉报仇的念头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毕竟下山了之后他才知道,在山下这个世间,他也只能做伙计混个温饱而已,还是供吃住的那种小伙计。
身后跟着的红红经常追岔了道,但还是会追上他,杀手这碗饭,其实比绿林强盗土匪的还要难吃的多,强盗遇到扎手点子可以风紧扯呼,大不了饿两天,眼睛发绿了,若是看到大米饭,还是会亮的,杀手不行,当然,山下这个世道,在那座山头作威作福的柳易并不知道,他现在大脑迟钝,一直在靠着本能前行,也思考不了。
自从柳易来到清风客栈后,客栈的生意就红火起来了,当个小伙计的柳易每天不是买菜,就是端茶送水,他根本没空看看这座城的布局,所以也不敢往那些黑巷子里逃跑,他的赌运一向很差,山寨上耍钱输多赢少,到了赌命的时候,更是不敢大意。
这么逃着实在是下策,一个只能在街道上跑,一个飞檐走壁地追,受伤的柳易迟早会被追上,这座城,终归不是川龙山的密林,柳易真的跑不掉。
心思一转的柳易干脆藏了起来。
抱着琵琶的红红追到此处没了头绪,也不打算四周去找,就这么耗着,她可以耗到天明,毕竟她心中的有些事情,该是怎样也好,并不需要她早早回去掺和,他熬不起,鲜血一直流淌,意味着生机一直流逝。
红红姑娘调了调弦,抡扫之音皆不成调,腹部受伤的他先前想的是怎么保命,现在想的是怎么捶死这个红红之后,大摇大摆地出城。
柳易奋而起身,手中无刀,那浑厚的刀势自然用手使不出来,他干脆以手作剑,将刺字式改为拳,一拳捶在了红红的后背上,“那些人可能没告诉你,我是个土匪。”
出完拳的柳易使出了浑身解数,飞檐走壁地往城门方向逃掠,是城门打开的时辰了,翻墙跳瓦的功夫,其实他也会。
前朝的剑胆城夜间城门是不会关闭的,大沁开国后,定了个御史言官闻风奏事的规矩,剑胆城的历任官员,夜间会把城门关起来,但也懂得变通,经常提前一两个时辰开门,让出门跑生意的商队先行。
今天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城门还没开之前,在城门内已经集结了几百商人,柳易在人群中飞快的出了城门,曾经的土匪,又回到他属于的那个天地了。
……
……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还不动手?”瞎眼公子问道,脸上没有悲伤的表情,依然笑意满满,可惜没有动人的眸子,真诚的微笑也有点瘆人。
红红姑娘的每场曲都会捧场的书生来回踱着步子,苦笑道:“她知道是我动的手,我依然什么也没得到。”
瞎玩公子哥嘴角勾勒出个弧度,无心地说了个天大的秘密,戏谑道:“她啊,就是不喜欢你这种思前想后的心思。”
书生如遭雷击,苦笑道:“我以为仅仅是我们相识的晚了些。”
瞎眼公子听了书生的话哈哈大笑,轻声道:“以前我说书的时候经常想,我们两个谁都不用死,我独自离开,回去汝阳城开个铺子,卖些茶叶什么的,你们路过了一定要来,买个二三十斤,也是故人,我就送你们二三两做添头,别觉得亏,要多念人情,少计较得失。”
瞎眼公子说完他幻想了很久的话后,心想着她啊,天亮之前不会回来了,挺伤心的,也挺合情理的,自顾自说道:“韦青,你动手或不动手就一句话,不难,我在等死或等活之间徘徊,挺煎熬的。”
书生韦青没了感叹的心思了,轻声道:“那就死吧,以后也不用这么煎熬。”
瞎眼公子哈哈大笑:“这样的人她该是会喜欢了,以后照顾好她。”
韦青说了那句话,整个人像是卸下百斤担子一样,轻松说道:“尽力。”
瞎眼书生转头看着他,说道:“尽全力。”
看到这双眼睛,吓了一跳的韦青说道:“你这眼睛挺恐怖的。”
瞎眼公子点头附和,感受着从屋门外吹进来的清风,感叹道:“还是早些闭了好啊!”
红红拄着琵琶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燃烧尽的蜡烛流了一桌子的泪,还未凝固,已是烟花三月,天气慢慢转热了。
……
……
穹庐书院坐落于大山脚,前庙后学,屋舍不过几十间,小湖泮池之外是多年来形成的产业,书童走近时,三三两两下学的书生还问道:“郎哥,你家公子回来了没有?”
书童也是高兴答道:“回来了,在那呢!”回头一指。
没见到自家公子的郎哥挠头道:“嗯,公子呢?”
悄悄绕到了后门的李白药敲门而入,心想真是个大傻子,少交代一句都不行,那些笨蛋的问题,比芝麻商贩的芝麻还多。
书院内的一间寻常屋舍外,李白药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不插钗不挂坠,穿着一身浆洗得泛白的衣衫,书生在门外恭敬地行了一礼。
妇人说道:“白药来了啊,先生在里面呢!”妇人出门离去,书生才进了门。
屋里看书的老人头戴冠帽,身穿灰色长衫,看到来人,放下了书。
李白药放下书箱后说道:“弟子站着就好!”
先生也不勉强,只说道:“先说正事。”
抬头看了看弟子,却瞥见了门外鬼鬼祟祟的趴着的孩子。
老人故作生气地叫道:“进来。”
书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也不敢看自家公子,怕嫁祸给了公子,更是不敢看先生,只是低头抠着手指。
老人出奇地温语道:“她也不在家,不知道那疯玩去了。”
郎哥反驳道:“小梅不疯!”之后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老人一笑置之,也不急着和弟子说话,只在心里想着两小无嫌猜好啊,等男女之事都懂了的时候反倒是陌生了。
正想着的时候,李白药问道:“先生,何事如此着急?”
老人平语道:“储君死了,大概也就在平山、灵寿和开阳三郡。”
李白药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道:“从宗室中过继皇子的话,直虞王的嫡子最为合适,兄终弟及最近的也是直虞王,当然,也看死在哪,才看得出布局,我倒是觉得死在平山郡的可能性更大,其次是灵寿郡,我开阳又一次落下了。”
老先生赞赏道:“说得有理,死在了那个谁也惹不起的藩王国境,才会形成解不开的死结,为了孙丹玺的话,犯不上把杨弘也杀了。”
李白药微微笑,老先生问道:“还想出去逛?”
李白药答道:”九郡都想去看看。”
书童郎哥带着扎了羊角辫的小女该在小街上走着,小女该绿色的袍子干干净净,刚回来的郎哥,那身有些脏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下,好在小女该也不嫌弃。
走在前面的小女孩转身,两手分拿着两串糖葫芦,问道:“郎哥,要不要吃一个?”
小女该正想递来,郎哥连忙摆手道:“不要不要,小梅你吃,我和公子在外面常吃。”
名唤小梅的小女孩伸出左手,看着已经吃了一个的那串,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那我再吃这串两个,还有,不许和白药哥哥说我吃了三个,要说我吃了两个,你吃了一个,知道了没有?”
郎哥点了点头,回道:“小梅,你爱吃你就吃,不够再去买就是了。”
小女孩说道:“不了,我分两个给白药哥哥,这串就给我娘了,那些钱我娘说帮你存着。”
左右手看了看,小女孩嘀咕道:“要是还有一串就好了,偷偷给我爹拿去,他肯定很开心。”
“小梅,你在这别走开,我再去买一串。”也不等小梅答话,郎哥就在往回跑了。
不一会儿,郎哥回来。
“给!”推了一下小女该,气喘吁吁的郎哥说道:“还好跑的快,差点卖完了。”
右手指缝间拿了两串糖葫芦的小女孩眉笑容灿烂,郎哥伸出左手衣袖擦了擦汗,喘息慢慢平复。
郎哥觉得从小街到小梅家太近了,不一会儿他们就会走到了,小梅会回家,郎哥也要回去照顾公子。
小梅左手那串糖葫芦只剩留给白药哥哥的两个了,拿着糖葫芦疯跑的小梅在院里撞到了开门而出的母亲,母女俩一通合计,挤了挤眉,妇人出门离去。
看着娘出了院门之后,小梅冲着屋里喊道:“爹,娘叫你呢!”
屋内的老先生又放下了书,开门出来往院外出去。
得逞的小梅进了屋,把两串糖葫芦放在了那本刚被放下的《山源杂记》上,快速出了门。
屋外提着笔的老人唠叨道:“这点小事都叫我,还好年轻时没遇上你。否则少读了多少书啊,若是这书院先生也做不成,拿什么给你买衣裳?”
一生嗜书如命的老先生进屋看到了那本沾了糖丝儿的书,出奇的没有生气,撕下了那页纸,把两串冰糖葫芦慢慢撕开,给了妇人一串。
老人咬了一口,老脸酸的是沟壑纵横,捂着酸倒了的腮,却带着笑说道:“鲸卿,有个好女儿,也有个好女婿啊!”妇人转身凝眸一笑,糖葫芦酸了笑容。
这季节最早的果子也还没熟,和过年时的糖葫芦一样,内里裹的是酸酸的糕点,却比山楂的甜了些,还不用吐核,贵了些,也心诚了些。
跑到了李白药屋外的小梅喊道:“白药哥哥,我是小梅!”
屋内整理床铺的郎哥跑了出去,答道:“公子在的。”
背着手进屋的小梅对着李白药道:“白药哥哥,好久不见,小梅想你了!”
然后伸手出来,将两个糖葫芦递给了李白药道:“白药哥哥,这是送你的糖葫芦。”
李白药好奇道:“怎么只有两个,还有三个呢?”
整理床铺的郎哥停了动作看着小梅,小梅看了看郎哥,又抬头看着李白药,眨了眨眼道:“这一串我吃了两个。还有三个我说要留给你,郎哥他偷吃了一个,他还说要把这两个都吃了呢!幸好我拼命地护着,不然白药哥哥你就吃不到了。”
公子看向自己,郎哥欲哭无泪,再看看小梅一脸的坏笑,决定不和她计较了,她已经答应了,不再和那还在尿裤子的小屁孩玩了。郎哥道歉道:“公子,对不起。”
李白药豁达一笑道:“没事,什么交情啊,还计较这些?”
李白药问道:“对了,小梅你说想白药哥哥了,我看是想郎哥了吧?”
小梅回道:“郎哥我刚才见过了,也就不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