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日仍不见山子下山,宝儿坐不住了,换上男装,将头发梳起来,与玉芬借口说去寻福气说说延后两日上工的事。福气住在邻村,出了村口拐个弯,没几步脚程就到了,玉芬嘱咐两句也就随她去了。宝儿近期频繁外出,玉芬虽觉奇怪,却也没有怀疑女儿有什么事瞒着家里。
上工的日子临近,得回‘合盛’,这两日宝儿实在是脱不开身,一来春妮的喜宴要参加。二来,她要去弄明白山上寨子里到底是什么人,若是一般盗贼还好说,若真是流寇,便得早早收手,敬而远之。万一惹祸上身,害了家里人,甚至是村里人,那就麻烦了。
“叩叩!”宝儿敲响了福气家的门。
“来啦!”院儿内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听得一女人沉静温稳的声音。
柴门打开,见一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却和善的妇人走出来,上身着灰青色盘扣短袄,下面是麻灰棉裤配一双暗红云头绣鞋,一副普通农家妇女的装扮。
妇人抬头见一个年轻小哥儿面带微笑站在门外,疑惑的问道:“你找谁?”
“大娘,我叫王玉,来找福气的,他在家吗?”宝儿猜想她应该是福气的娘,偶尔听福气说起过,像是身体不大好,都是为家操持给累的。
“是大掌柜啊!赶快进门来!”宝儿话毕,那妇人反应过来,一脸的惊喜,这不就是自家儿子每日提起的大掌柜吗!今日得以相见。没想到年纪这么轻。赶紧拉开门,侧边让道,回头大声呼喊:“娃子!快出来,大掌柜来了!”
宝儿淡淡的笑笑,走进门。小院儿中坐落三间房。最左边搭着一间草棚,里面像是养着些家畜。房子有些破旧,有些地方有新修葺的痕迹,看得出来一家人生活有所提高。
“姑娘!你咋来了?”福气听见娘在门外叫喊,不大相信,打开房门一看,见宝儿一袭灰绿衣裳,外裹青色袄子。头发高高束起,自然下垂,笔挺着站在院儿中,一脸恬淡,赶紧奔到她身边,惊喜道。
“有些事与你说说。”听得声音,宝儿转过头。看向声源处。自己只是来串个门而已,母子二人的反应倒像是见到什么贵人、大官。
“娃子。你领大掌柜上屋里坐,外头怪冷的。”妇人走近二人身边,朝福气说道。
“哎!姑娘,里边坐吧!”福气应道,引着宝儿进屋。
屋里简单摆着木桌、木凳等家什,门口堆着一口大缸,临窗下摆着一个柜子,墙角放着两个箩筐和一些干农活用的物什。
宝儿捡了个凳子坐下,桌上有一个竹篓。里面放着碎布,还有一个半成型的香囊,上面图样别致新颖,便随手拿起来看看。
“那是我奶做的,她年纪大了,重活儿做不了,好在眼神好。做些香囊换点银子,补贴家用。今儿您是瞧不见了,早上去同村的丁家婶子处串门,不在家中,说是要吃了晚饭再回来。”福气见宝儿似对桌上东西感兴趣,便出声解释一番。
“倒是手巧!”宝儿说着放下。
福气娘自门外进来,端了碗热水,“大掌柜莫要见怪,小门小户的不吃那些茶点,一碗白开,润润嗓子,暖一暖。”
“大娘您客气了,我也是农家出身的,哪里兴那么多。这开水暖手、暖胃,比那香茶好上百倍,谢谢大娘。”宝儿感激的站起来。
福气娘面露憨厚的笑容,没想到宝儿竟这么朴实,一点没有大掌柜的架子,庆幸自家娃子跟了个好主儿。再次朝宝儿笑笑,将碗毕恭毕敬的放在她面前,不在多言多语,退了出去,掩上门。
“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福气坐下,收起笑脸。
宝儿双手手握着温热的瓷碗,冰冷的手渐渐暖起来,正色道:“你听说春妮成亲被截一事了吗?”
“昨个听说了,可是流寇所为?”福气听说此事时,也是大大吃了一惊,这么个旮旯的地方,竟藏有流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你还记得那晚驾车送货见到的那人吗?”宝儿紧接着问道。
“怎么?难不成这两者间有关系?”福气瞪圆了眼睛,看来流寇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他们的藏身之所姑娘是知道的,那岂不是有危险。
宝儿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我也不是百分百确定,需要进一步证实,所以要你向大少爷告两日假。此时非同一般,我一定要搞清楚,绝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你要如何确实?独自一人上山?”福气震惊的站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姑娘做这般危险的事。
“上山是必然,但我不会让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你放心!”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宝儿自然不会草率行事,她自有砝码,一时半会儿与福气也讲不清楚。
“姑娘,若你要上山,且叫上我,我灵活、跑的快,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好多个帮手。你要独自一人上山是万万使不得的,别怪福气不听话,这事儿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福气仍不放心,他知道姑娘聪明,办事沉稳。可对方是十几个强悍的流寇,若是野蛮起来,哪是她一个姑娘能应对。本想着能否告诉大少爷,可这事儿多一人知道,姑娘就多一分危险,也不敢轻举妄动。能带上自己的话,关键时刻还能为姑娘挡一挡,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福气眼中一闪而过的决裂。
福气的语气没有平时的唯唯诺诺,毅然决然,不容商量。在外人看来,这个奴才以下犯上,不懂尊卑。但宝儿理解,她知道福气是在关心自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好吧!”
宝儿此刻计划起来,将事情想得周全些,最好是连一点伤害都没有,便能妥善解决。
“那就再等上一日,若那人还没有来找我,明日日照三竿时分,于村口会合,一同上山。”
“是!”福气斩钉截铁的回道。
“行了,那我就回去了,此时千万要保密,告假一事你早日去说说,免得大少爷到时候使人来找,节外生枝。”宝儿说着站起身,打算回去了。
福气点点头,赶紧去开门。
福气娘正在打扫院子,见二人开门出来,收起扫把,恭敬的站立一旁。
“大娘,我这就回去了,叨扰您了!”宝儿客气的说着,一脸尊敬。
“快别这么说,路上小心些。娃子,送送去!”福气娘连连摆手,使福气送出门。
自是不用说的,福气将宝儿送出门,走了一大段路,宝儿驱使他快回去,才晃晃悠悠走回来。
宝儿离开福气家,绕到了山脚下,仍是没有遇见山子的影子。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也更加确信心中的念头,寨子里的人就是流寇!
败丧的走回家,到门口时,宝儿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嘴角上扬,欢喜的呼喊道:“阿娘,我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瞧瞧春妮纳的鞋底,这针法比我好得不止一点半点。”宝儿跨进屋子时,玉芬与春妮坐在桌边,手拿鞋垫,说着话,见着宝儿,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夸赞道。
“婶子,你可别这么说!”春妮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阿娘那是谦虚,从小教导我跟虎子‘痒要自己抓,好要别人夸。’”
宝儿故意摇头晃脑,缓缓吟诵。
“你这小妮子,咋说话的!要讨骂了!”玉芬佯装愤怒,责说一番。
母女俩的对话,这般打趣,惹得春妮止不住的笑。有些羡慕起来,自己何时与娘也这般亲近了。
“我刚与春妮说道今日去孙家商量的事儿。孙大娘说,明后两日,靠着叔几个贴的钱,补了些嫁妆,把该备置的都制办好,大后日就将春妮迎进门。”
“那是顶好了,虽说曲折了些,好歹结果也是好的。春妮嫂子,我先说声恭喜咯!祝你早生贵子,哈哈!”宝儿欢喜的笑着,衷心祝福。
“哎哟!”春妮也是小姑娘一个,宝儿说话这般直白,让她羞红了脸,掩面低下头。
“你这小妮子!没一个正形!再过两年就到你了,瞧你到时候还笑得出口!”玉芬伸手轻轻撮了撮宝儿的脑袋。
三人聊得欢,气氛活热,不见半分担忧。
宝儿并未表现出别的什么情绪,自然的与二人聊着。只是分了一半心思,留意外头,听着动静。
宝儿离开后,福气也没在家坐着,马不停蹄赶去梁府,求见梁煜轩。将宝儿告假一事叙说一番,山上的事儿却是只字未提,巧妙带过。说是春妮喜事耽误,延后两日筹办,因着宝儿三番四次帮助过二人,硬是要央着宝儿喝上一杯喜酒再走。
这番话说得圆满,可梁煜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端详了福气的神色,也未察觉出什么异样。无法,只得应了他。
福气刚跨出梁家大门,梁煜轩就叫来一昭,使他暗暗跟着,发现什么不妥,快速回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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