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华健的父亲,正是青帮帮主,名叫秦龙峰。此人约莫五十来岁,身形瘦削,便当真如一根竹竿似的。他的脸型很长,面皮包骨,颧骨比一般人要高,双目微突,神光炯炯。尖尖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
他算不上难看,当然也不好看。不过一身修为却是不俗,浸淫化灵境近十年。更有传言,他就快进阶通天境。
秦龙峰的大名在日照城是极响亮的,他成名已久,却并不是仗着名门子弟,而是全靠自己打拼。儿子虽然是风神教高徒,可他自己却是练的家传武学,拳脚功夫极为了得。
“参见帮主!”见了帮主,百余起齐齐翻身下马,恭敬行礼。
这个看似瘦弱的老头,却不怒自威,众人大气不敢出。
“父亲,你怎么来了?”秦华健迎了上去,惊喜道。
看见自己的儿子,秦龙峰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他老来得子,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本就金贵的很。后来夫人死了,他又娶了好几房小妾,不过这些女人都没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
虽然一年前,他又娶了一房小妾,居然怀上了。不过毕竟还没生下来,也不知是男是女,养不养得活。如此一来,秦华健便是他的独苗,更是溺爱万分。
“区区一个山野小子便让我青帮折损大批高手,更让我儿怒失分寸,为父再不来,岂不是真的老了么?”秦龙峰笑道。
秦华健脸上一红,道,“父亲正值壮年,哪里显老?只不过古荒这小子实在狡猾的紧,孩儿几次围剿都被他逃了去!”说到古荒,他心中的愤怒又腾了起来。
秦龙峰淡淡道,“键儿,身为一帮之主,你须得控制自己的情绪。爹老了,将来这青帮终究是你的。你这个样子,爹有些放心不下啊。”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青坤也不顶嘴,显得十分恭敬。
见儿子认错,秦龙峰满意点头,道,“不过你放心,这个古荒着实可恶,爹不会放过他的。”
“有父亲出马,古荒定是插翅难逃。”秦华健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秦龙峰扶着胡须,哈哈大笑,道,“键儿,你怎么也学会了下人那一套。嗯,对了我听说你处死了秦苟?哎,你五姨娘可是在我面前哭诉了好几回了。”
秦苟的妹妹是秦龙峰的第五房小妾,以理所当然秦华健当叫五姨娘。不过,他一回也没叫过。
秦华健闻言,脸色肃然,咚的一声跪下,朗声道,“请父亲大人明鉴。秦苟三番两次大意轻敌,以至接连被古荒逃脱。这且不说,上一次,更是因他折损了一头青竹妖。孩儿如再不处决他,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秦龙峰道。
秦华健一咬牙,道,“恐怕帮中兄弟不服,说孩儿徇私枉法!”
这一声当真是铿锵有力,四野俱震。不过他虽说“孩儿徇私枉法”,秦龙峰却知儿子是隐晦的告诉自己太过放纵秦苟,帮中有人不服。他环目四周,见百余骑虽然跪着,却一个个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他。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对秦苟的确很放纵,特别是那个女人有了身孕之后。这些年他甚少理帮中事务,全靠儿子打理。不知不觉间,儿子在帮中的威信愈来愈大。
到了现在,甚至已经有凌驾于他的势头。
今天如果自己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些人虽然明着不说,想必定是不服。即便是自己说杀得好,这些人也不一定会念自己的好,只会对儿子感恩戴德。
无论他如何答复,儿子的威武都将更上一层楼。
他心下暗叹一口气,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对权力太过执着。就连他这个父亲,也不例外。
不过终究是自己的独子爱儿,他也老了,江山终有一天是年轻人的。念及此,他便也无所谓了,笑着赞许道,“嗯,想不到秦苟如此放肆,是为父失察了。键儿,你做的很好。”
秦华健大喜,叩首道,“父亲大人英明!”
百余骑齐声大喝,“帮主英明,少帮主英明!帮主英明,少帮主英明……”声音之整齐,就像演练过一遍。
喝声震震,令人热血沸腾。但不知为何,秦龙峰却有些孤独。
或许,他是真的老了。
“键儿,古荒朝哪个方向逃去了”青龙峰问道。
秦华健答道,“这小子也不知怎的,一个劲朝东方逃去。”
秦龙峰眉头一皱,道,“极东之处便是王都落日城。那里毕竟是京畿之地,咱们便无法大规模搜捕。这小子藏进人堆里去,咱们便是大海捞针。好一个古荒,好一个少年郎,武功修为、智略计谋皆是了得。哼,老夫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目视东方,语气冰冷,杀气腾腾。
秦华健见状,赶忙道,“便请父亲出手,生擒古荒!”
“生擒古荒,生擒古荒!”众骑又是一阵大吼。
秦龙峰点了点头,道,“众人听令,十骑一队,呈一线搜索。无论哪一队发现古荒,不可与之硬拼,马上发响箭同志各队。所有人见了响箭,迅速集结,不得有误!哼,老夫给你布下天罗地网,倒要看你能逃到哪去!”
“得令!”众骑翻身上马,以令而行。
不片刻,便有十二个小队,在草原上呈一条直线,并驾齐驱向东方推进。每一队之间相距不远,无论哪一队发现古荒,都能迅速赶到。如此一来,古荒的处境当真是危险了。
姜还是老的辣,秦龙峰并非老态龙钟。
百余骑来去如风,不一会儿便从草原上掠了过去。草原便如同被人梳理了一遍,任何事物都无所遁形。
“键儿,上阵父子兵。便让我父子二人打头阵,当一回先锋如何?”秦龙峰笑道。
父亲的实力秦华健自然知道,有他相助,即便是古荒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能逃得了。他心下大喜,道,“能与父亲并肩作战,孩儿求之不得。”
“哈哈哈,好。”秦龙峰笑道。
秦华健跳上怪鸟背上,道,“父亲请上坐骑。”
秦龙峰笑道,“键儿当真以为我老了么?你尽管去,为父保证赶得上。”
秦华健也不多言,催动怪鸟,振翅高飞。他身在半空,只见父亲倏地发动,双足在草尖上一点,便即腾身而起窜出十来丈远。他便如一只大鸟,几个起落,竟然出了视线范围。
“好快的速度!”秦华健大骇不已,“即便是以我的坐骑速度,也不一定追的上。”念及此,他隐藏心底的机会,又得好好掂量一番了。
他不再多想,怪鸟一声轻鸣,便如一枚流星划破天际,朝东方追了上去。
他座下的这头怪鸟乃是有名的奇珍异兽,名叫追风鸟,在风神教也是大大有名的。它并不是攻击性妖兽,速度却是一流,一日一夜,千里抛在脑后。这头追风鸟,乃是一年前他进阶破虚境,成为年轻弟子第一人时,师父赏赐的。
他向来爱惜此兽,然而此次为了抓到古荒,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追风鸟速度到了极致,当真比风还要迅捷。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眼前流云过往,草原尽收眼底。追风鸟目光锐利得很,他自信古荒将无所遁形。
他虽很快,不过青龙峰始终不紧不慢的在草地上如影随形。很快,他们就超过了搜寻的骑兵,已经深入草原。
半个时辰不到,近百里甩在身后,可还是不见古荒的踪迹。他不禁有些焦急,“难道这小子钻到土里不成,还是我飞得太高错过了?”
念及此,他命令追风鸟降到二三十丈高,绝不可错过蛛丝马迹。
突然,前方十来丈外一个冒起的土堆吸引了他。千里草原,一马平川,哪里来的土堆。他暗自冷笑,“古荒,你小子果然有一套。差点被你骗过了。”
他料定是古荒躲在土堆中,想要蒙混过关。当下催动坐骑,朝下俯冲过去。远远地,似乎传来父亲的呼喊声,他没听清。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心中只有愤怒和残忍。
这么多年来,他并非没有遇到比古荒更加强大的对手。可是他发现,后者成长的速度实在太惊人了。半年之间,就从一个毫不起眼的乡野小子成为令自己不得不忌惮的对手。更加恐怖的是,这小子似乎怎么杀也杀不死。
每一次死里逃生,他的实力便有一次飞速进步。
他嫉妒,他恨,隐隐的还有些害怕。这样的人,是极大的威胁,他决不容许活在世上。
心念如飞,追风鸟几乎贴着草原飞行。强劲的气浪卷起长草,如浪般向两边翻涌。他一个筋斗从弹射而起,离开追风鸟背,朝土堆扑去。尚在空中,御风袋高悬头顶,双掌青气涌动。
他想也不想,双掌合十,如刀一般,猛地劈出。刹那间,一道寻丈大小的风刀飞旋而出,斩向土堆。
轰!
一声巨响,振聋发聩。风刀旋斩在土堆之上,将其击得粉碎。立时间,土块横飞,四下飞溅。而清风却临空折腰,落在了土堆之后。
他是风神教弟子,御风术甚是了得。而御风术不但攻击强横,身法也是了得。这一点,从他方才电光火石之间的动作便看得出。
他回过身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在风刀的斩击之下,古荒定将粉身碎骨,他深信不疑。
父亲的呼声愈来愈大,断断续续的,“键……小……键儿……小……小心……”
他暗自疑惑,“小心,我又什么可小心的?小心!”他忽的浑身巨震,失声道,“中计了!”
便在此时,破空声起,背后一道阴冷的气息令他汗毛倒竖。大骇之下,求生的本能让他发挥超水平的力量。身子猛地一侧,便向左侧飞速滑去。
就在他刚刚侧身的一刹那,一道光刀擦脸而过,在脸上划过一条血痕。只消父亲示警慢半刻,亦或是自己的反应慢半分,他的脑袋便将被斩得粉碎,脑浆混着鲜血洒一地,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