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见朱厚照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自己却不敢有得色,顿了一顿,又道:“太子,此去大兴,不过二十多里路程,说快也快,说慢,恐怕也真有些耽误工夫。若不予内宫知晓,这如何安排来回的事,臣还请太子详加斟酌。”
牟斌心说反正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太子爷你要是因为时间差来不及赶考,耽误了大事,可别怪我办事不力。
小朱点头道:“这个本宫理会得,不用你操心,还有什么事?”他见牟斌似乎还没说完,问道。
牟斌道:“臣观太子近来耕耘国事,运筹之余,仍有微服观民之需。更要准备科考,实是操劳过甚。因此臣斗胆,在外城和大兴分别置了两处宅院,以便太子稍作歇息之用。额,不知太子是否觉得多此一举?”
“哈哈,好你个老牟,想得恁地周到。本宫还想县试的时候多半是半夜就要开始,正不知道如何安身呢。嗯嗯,很好,很好,谢谢你啦。那什么,这钱——”
牟斌赶紧跪下:“臣岂敢!太子误会了,这是臣稍尽心之处,岂敢邀功?”
“唉,你误会了。”朱厚照摆摆手:“我没说要给你钱。”
虽然牟斌打死都不会收朱厚照的钱,可听到这么说,还是由不得一愣,只听这位小爷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这钱的事儿。房子嘛,办得挺好的。我也不问你用公款还是自己私囊,反正是本宫借住几天而已。事儿办完了,又少不了你一块瓦,回头你再卖出去呗,横竖亏不了钱。嗯,将来若本宫微服考试这些事儿捅出去,那房子便成了本宫游幸之地,你若等得到,说不定还要涨些身价呢,够你赚一笔的。所以你爱卖不卖,本宫我也就不领你这个虚情了。”
“额,臣岂敢,谨遵谕旨!”牟斌被他憋得那个难受啊。这位小爷也太精了,连名人旧居这种不要脸的理由都拿得出手,反倒成了帮自己打广告赚钱!得,一个大人情没了,要不要我再谢谢你呀太子?
牟斌头垂着,朱厚照没看见他脸色古怪,倒是笑眯眯地来了兴致:“那这房子,咱们什么时候去瞧瞧啊?”
高凤在一旁忽然说道:“太子,最近怕还是少出内城为好。”他自然要担心,那个什么小长三一天没找到,就等于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谁知道啥时候发作?
“没事儿,这不还有老牟在吗?”朱厚照朝牟斌努努嘴。
牟斌笑应道:“臣正要说第三件事呢。锦衣卫无能,竟没能破了这飞贼小长三的案子,倒让殿下安全堪忧,是臣的罪过。因此臣在锦衣卫里面,特意挑选了八个贴身侍卫以护太子周全。”
“哦?想得这么周到?”朱厚照笑道:“那更要去看看。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们就去看看本宫那两处别墅!”
高凤只好答应。
第二天一早,朱厚照命高凤去乾清宫请旨,就说自己要到仁和大街看看还有什么未尽的事宜,中午请假不去请安了。
本来他最近请安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朱佑樘也不怎么在意,当即答应。回来小朱马上轻装便服,命高凤偷偷牵了照夜白,君臣二人出了皇宫。
牟斌早就领着几十个便衣锦衣卫在太液池边等着。
“你那什么八大金刚呢,是他们?”朱厚照见面就问。人家说是八个侍卫,他顺嘴就改成了八大金刚。
“太子,事涉机密,那八人没在这里。”牟斌赔笑道。
“好,上马,走。”朱厚照轻轻一跃,翻身上了照夜白,缰绳抖处,真是玉面轻裘,鲜衣怒马,说不出的洒脱富贵。牟斌高凤等也急忙翻身上马,一群人出了宣武门。
只在东三里河和西三里河的夹缝处,正东坊一处说热闹不热闹,说安静也不算很安静的胡同里,一座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灰墙乌瓦小院夹杂在一排院落中间。
早在胡同口,牟斌便排开了众人,只剩下自己和高凤陪着朱厚照步行走进胡同,看着黑漆漆两扇门,牟斌先还怕朱厚照嫌不气派,准备跟他解释解释。朱厚照却点头笑道:“嗯,中隐隐于市,这样子最好,既不招眼,也清静。”
牟斌得到表扬,心里得意,急忙带路上前,轻轻推开院门。
转过照壁,小朱走进去一看,只见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里面。打扮长相都十分普通,就是那种平常的仆从模样,两个正在洒水扫地,两个正在擦拭屋里陈设,怎么瞧都没出奇的地方。
朱厚照却心知这就是牟斌安排给自己的保镖了,正要低声跟高凤说话。高凤去先凑过来:“太子,不妨亲自试试。”小朱知道高凤是不愿意露了行迹,微笑点头,顺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叫一声:“瞧好了。”抬手使劲朝院里一个打扫的仆人头上扔去。
他也没有故意显露武功,但距离又短,劲头也足,若非高手怕是也很难躲避。然而结果却大大出乎朱厚照预料,银子呼地飞去,对方却是动都不动,砰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砸在那人脑门上。
啊?怎么回事?朱厚照愕然回头看着牟斌,又看看那个仆人,莫非人家真的是仆人,我靠!
却见那仆人神色不变,就像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只是脑门上有些微微发红的痕迹。小朱这一扔虽然没用什么内力,但手劲本来不弱,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随便砸到谁,起码要流几滴血出来。这人却没反应,看来脸皮倒是蛮厚,多半有些横练功夫。
牟斌微微笑道:“太子有所不知,这几个是臣仔细挑选出来的,他们的职责只是护卫太子周全,个人性命,却不会放在心上!”说完,还怕朱厚照不明白,走上两步站在院子中间,对着那四人道:“我代太子,咱们来演练一番。”
那四人这才躬身应道:“是。”
只见其中一个身材稍微瘦长一点的,站在较远的地方,二话不说,足尖挑起刚才滚在脚下那锭银子一踢,夹杂着更大的风声,呼地飞向牟斌。
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侍卫不敢朝要害地方去,只朝牟斌大腿上射去。朱厚照现在已经是行家,光从这一踢的劲力便知道对方身手大为不凡,最起码,自己尽了全力也没这样威猛,人家只是随随便便,恐怕还留了几分力道。
眼看牟斌不闪不避就要被狠狠砸中,朱厚照眼前一花,只见牟斌面前已经站了一人,正是刚才被自己砸到脑袋那个仆人。咚地一声,这人大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
这回却不比刚才小朱扔的那一下了,方才还可以神色不动,这次却忍不住大腿微微一颤。看来踢银子这位是真下了狠劲。
这番演练,虽然一点也不激烈,却是真刀真枪。比花拳绣腿的比武演练惊险得多了。
牟斌笑吟吟地站出来:“太子,还满意否?”
“满意,满意,这就是书上写的死士了吧?”朱厚照也知道了,保镖的第一要务不是追击凶手,不是打败敌人,而是保护关键目标的安全。能做到如此本能地反应,以保护目标为第一,也不知受了多少训练,才练成这般模样。
“唉,你可受苦了,本宫一来,便让你被钱砸了两次!”朱厚照抱歉地笑笑,拍拍那人肩膀。这时牟斌才下令道:“还不叩见太子?”
四人放下手里的家伙,齐齐跪下,平声静气:“臣等叩见太子千岁。”声音根本不大,决不会影响到旁边的邻居。
牟斌怎么会告诉小朱,为了他的安全,这栋小院两旁的院子也被他给买了下来,还驻扎着另外两队锦衣卫呢。
满意的小朱回过头来:“还有四个呢?”
“请太子移步里面。”牟斌身手开路道。
走进中堂,只见里面一排四个人垂手而立,这四人都是一副儒衫打扮,面前放了四张桌子,分别放着一幅字,一张画,一局棋,一具琴。
“臣想着太子既然要以举子面目示人,这琴棋书画四样,必是读书人平日最要紧的物事。所以他们四人,可以随时根据太子的需要跟在身旁,决不会露了破绽。”牟斌轻轻说道。
“老牟,你心细如发,做事滴水不漏,我很高兴!”朱厚照回头看着牟斌,非常满意。不用再试了,这几个绝对不会比外面那四位功夫差,而且刚才小朱眼睛一扫,除了琴声不知道怎么样外,那棋居、画稿和书法,足见这三个人的水平绝对不差。
有了这四个清客,外面四个仆人,再加上高凤,自己算不算天下无敌了?小朱心想。
“太子谬赞,臣不敢当!”
高凤也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这牟斌端的是下了大本钱,这八个人在锦衣卫里面,隐藏不知道有多深,现在能全部搜罗出来给太子爷使用,自己也可以放下大半的心来。
在牟斌的引导下,朱厚照和高凤慢慢把小院转了一圈,何处就寝,何处读书,何处如厕,何处吃饭,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朱厚照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走吧,去大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