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第二日醒来时,周持觉得头疼得要命,他没忍住“嘶”了一声,使劲摁了摁太阳穴,又用冷水拍了拍脸,宿醉的后遗症这才消下去一些。

今日不是休假日,周持只好忍着头疼去了府衙,一路上被针刺一样的不适感折磨得烦躁,开始后悔昨晚那壶酒。

就一首曲子而已,怎么就矫情起来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持在心中默默鄙夷自己,不多时就到了府衙。

可直到走进院内,也没人向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

周持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老大,你可来了!”

何泗看到周持,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脸上还挂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有案子?”

“渡河村有一妇人报案,说是她丈夫失踪了!”

渡河村在锦州城西郊,平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子。

普通到即使是锦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周持也从来没去过这个地方,还好他方向感不错,问了方位后便带着今日当值的捕快赶去了报案的村民家。

那是个不大的院子,院里种了些菜,还有大片月季,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肆意地开着——

院门没关,周持一眼便看到了这些。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房门从里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探出头,见到门口的捕快就急慌慌地跑了过去。

她眼睛还红着,焦虑又不免有些局促,声音微微发着抖:“各位捕爷,我们家……我们家老高……一晚上没回来了……求求你们,帮我找找……”

失踪的人叫高义丘,报案的是他的妻子丽娘。

据丽娘所说,昨日吃过早饭,高义丘照例去了在镇上开的铺子,走之前还说晚上想吃饺子,叫丽娘提前拌好馅,等他回来一起包。结果丽娘等到深夜,饺子馅都放得粘稠了,高义丘也没有回来。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丽娘起初还安慰自己,可一直到村里的鸡吟出第一声鸣叫,她那从不晚归的丈夫也没有回来。

丽娘就这么在门边坐了一宿,心中越来越慌,到天边泛出第一丝白时再也坐不下去,神情恍惚地到府衙报了官。

只是一晚上没回来就报了官,周持本来想说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待对上丽娘眼中的惶急与信任时,他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不上不下地卡着,难受得很,过了好一会儿才换了个委婉的说辞:“你先别急,兴许他是宿在朋友那,一时耽搁,过会儿就回来了。”

“不……不可能……”丽娘摇头,眼泪倏得流了下来,“他从不会在外面过夜,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不告诉我,还有饺子……他还要吃饺子……”

“您说,老高是不是……碰见坏人了啊。”

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好,狡诈阴险的行凶者也罢,周持从不会觉得棘手,更多的是厌恶与烦躁,此时他却觉得难办起来,面对报案人家属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他擅长的。

周持尽量放低声音,近乎轻柔地开口:“先别往坏处想,我带兄弟们出去找找,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在家里等吧。”

丽娘含泪点了点头,将高义丘的相貌特征告予周持,周持带着其他人走出了院子,离开前轻轻关上了院门。

门边盛放的月季也随之被隔绝,连香味都没渗出来。

“老戚,你去村东那条路。小何,你去村西。老魏到河边看看……”

周持安排好众人,出发向村口走去。

村口一般是约定俗成的闲杂人等聚集地,消息流通的又杂又快,说不定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周持边走边在心中想着丽娘描述的高义丘相貌,试图将这些描述具象化——不太高的个子,中等体格,络腮胡,脖子上有一块指肚大小的胎记……特征倒是很明显,应该不难识别。

正出神间,似乎有什么动静从上方传来,周持一抬头就看到树枝间飘扬的白色衣角,而后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吊儿郎当上树的,不是那贱兮兮的小毛贼又是谁!

周持眯着眼睛,也扯出一个笑,尽管整张脸都是阴恻恻的,他盯着树上之人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小毛贼胆子不小,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嗯?”在树上坐得稳如泰山的人丝毫不慌张,他偏了偏头,一缕黑发从肩头滑下,白衣,墨色,唇却嫣红,“我怎么就是贼了?捕快哥哥这样说可真让人伤心。”

“记性不好?没关系,我帮你回忆回忆。”周持抱着双臂,虽是仰视,眼神中却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上月十五,你偷了贾家,十七,你去了赵家,十九是年家……哦,还有二十一,被我逮着的孙家。”

“一己之力,连偷四家,多敬业哪。”

“捕快哥哥要这么说,那就是吧,可是赃款被送到府衙了……”小毛贼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继而想到什么,笑得不怀好意,“就当聘礼好了。”

周持:“……”

聘你妹。

周持不屑与他纠缠,抬腿就走,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浪费在他身上。

树上的白衣贼见状,勾起了唇角,他一跃而下,正挡在周持面前。

“让开。”

“别急着走嘛,我是来还东西的。”白衣人摆出及其真诚的姿态,从身后拿出一截腰带,在周持眼前晃了晃,“不要了?”

不提还好,如今腰带明晃晃摆在眼前,周持不由得想起那晚的尴尬情景,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又崩塌了。

这人是不是光有一张脸没长脑子啊,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碍于公事在身,不好此时发作,周持强忍着揍人的冲动,自认为语气很平和冷静地开口:“那多谢你送回来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

周持伸手欲接过腰带,还没碰到就见小毛贼又抽回了手……以及手里的腰带。

“我反悔了。”小毛贼微微抬头,狭长而上扬的眼尾睫毛浓密,“你怎么过河拆桥呢,那我不还了。”

“你有病?”

周持终于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这句早就在嘴边盘旋的话。

小毛贼“啧”了一声,戏谑之心更重,觉得这捕快的反应真是有趣。

“别这么冷漠嘛,我们也算是有缘,不如交换一下名字?”

周持:“你我无缘,没必要,劳驾让让。”

小毛贼直接忽略掉他的不理会,自顾自说道:“我叫谢见眠,你呢,捕快哥哥?”

周持的脸愈发得冷,一句话都不想说,见这小毛贼大有他不开口就一直这么耗着的架势,只得再次强调:“我说了没必要。”

“哦。”谢见眠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周持。”

周持:“……你怎么知道的?”

“锦州府衙捕头的名字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吧?”

“那你问什么?”

“因为你告诉我的和我自己知道的不一样,不过,真是可惜了。”他脸上似乎真有那么一点遗憾,不过周持知道,他心里可不是脸上表现出来的这样,接着就听谢见眠又接了一句,“就当我自作多情了吧。”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谢……谢见眠?”周持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揭穿,“你这就装过了,咱俩不熟吧。”

“咦……”谢见眠退后一步,收起了装出来的可怜姿态,语气就有些漫不经心,“行吧。”

周持刚松了口气,就听那人又补充了一句。

“听你的。”

周持终于被气笑了,这人是戏瘾上来了吧,闲得没事拿他当镜子唱戏呢?

“那真是多谢你了。”

周持说完,绕开谢见眠头也不回地走向村口。

身后传来脚步声,跟他的步伐默契地保持着一致,不过再怎么默契周持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糟心,他头也不回对身后的人说道:“别跟着我。”

谢见眠懒洋洋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但我还没还你腰带啊。”

话语郑重,语气随意,可有可无,毫不走心。

“哦。”周持更冷漠,“那你还吧。”

“不还。”

周持决定无视他,有的人越是搭理就越是蹬鼻子上脸,等没人理无聊了或许就自觉没趣走了。

他没看见,身后的谢见眠悠闲地走着,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近日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找到点乐子,怎么能轻易放过?

村口有一棵柳树,柳树旁戳着一个石墩,有不少村民围坐在石墩上晒太阳,在这待一会儿能听到不少东家长西家短。

周持在村口站定,谢见眠也在他身旁停下。

村民们乍一见到两个生人都觉得好奇,纷纷抬头看过去,原本热闹的区域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位,打听个事儿。”周持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离谢见眠远点,但脚步声亦步亦趋,显然没有成功,“从昨晚到现在,有人见过高义丘吗?”

“高义丘?”窃窃的交谈声响起,村民们互相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

片刻后,一个老者颤巍巍起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高义丘?”

周持解释了前因后果,周围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谢见眠显然是不喜欢这种众人围观的嘈杂场面,退到了人群外围。

他静静靠在树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手指,他这么站着的时候,神情中的狡黠与生动都消失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漫不经心就绕了上来,眉目的艳色中融进了一丝冷淡。

如果周持看到便会肯定,暖玉阁中的似曾相识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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