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治国,无外乎善假于文武之士。
作为隶属于夏国约束天下武士的杜行司一等司武,忍受这样的肌肤之苦自然不在话下,但这样干等着,王焕新心里所忍受的焦急却是比身体上所受的苦头来的还要折磨人。
武士虽体坚非凡,却也不过是血肉之流,还在五行之中,受天地制约,雪山里的灵气流紊乱,让他不能全然的凝聚气力,空气中就像是凭空多了一股无形的飓风,搅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若是常人还好,尚未开窍,便也不会受到如无头之蝇般狂乱的灵气在体内来回穿梭的苦楚,免去了他这般的束手束脚。只是,若是常人,怕是也来不到这里,受不了这样的穷恶天气。
王焕新面朝着北方,那里是他们最需要提防和注意的地方,他抬头看了看天,耀眼的太阳刚好悬在他们的头顶,让他不得不眯眯眼睛。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可畏的光线像是灼灼的大火,而他们则就有些像是被火围困住的猎物,早已被暗中的猎人锁定,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候,猎人便会开始他们的狩猎时刻。
这里是最北的地方,他有些拿不准现在的时辰,但能估算出现在内陆的大多数地方应该是快接近落日的时候,这倒算得上是一点的心灵慰藉,夜里的灵气是柔和的,想来会对锁雪大阵的平稳有不少的帮助,等灵气稍稍平稳,便也不用这般的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王焕新回头看了一眼待在他背后不远处的叶白柳。
这个少年,他有些看不透,单论气力,便已无异于百人敌的武士,再从雪山上的所见来看,他的心思灵活,沉着镇静,已有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如此的人物,他却从未在司里的卷宗里见到过。
杜行司,有着杜绝孟行的意思,武士得天独厚,是强力又危险的,杜行司的存在,便是为了约束天下的武士,以求天下不起无妄之兵,无祸世乱民之举。
杜行司内基本上录有夏国境内所有武士名字的卷宗,但凡是司内的司武,入司理事前,都会熟记这一本册子,作为一等司武的他,权限更高,能翻阅的卷宗也多,可任他再怎么左思右想,在他的记忆里,是从来没有关于叶白柳这三个字的片段,更没有与这少年相符的容貌。
一个百人敌的武士,到哪里不是抢手的香饽饽?却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默默无名。
看不透的背后总是怪异,若是在平常倒还好,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查清楚叶白柳的所有过往。可偏偏是这个时候,自己的事情和黄泉教的威胁让他分不开心。
而更让他奇怪的是,他总觉这个少年有些与众不同,明明能感觉到,却偏偏说不出个具体来。
依他谨慎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叶白柳与夏扶荧的关系,再加上此刻是非凡之时,他是决计不会同意叶白柳同行的。
忽地,王焕新的脸上有了些诧异的神色,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叶白柳的背影微微弯着,一动不动,倒是有些呆呆的感觉。
***
日丽风清,夏气温润的归古城。
锦衣的少年人独坐在靠窗的桌边,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蛾儿湖怔怔出神。
四层的楼阁,是归古城有名的酒楼,在这里,妙音不绝,能喝上来自天南地北不同的佳酿,吃上不同风味的佳肴,这里有美人,美酒,美食,是个很让人享受的地方。
洗雨楼的一楼是最热闹的,这里多是些走南闯北的行商,在这个好时节里,都想着来这里大赚一笔,而一路紧绷的心弦和奔波早已让他们染上了一身的风尘,在这个金钱多于粪土的城市里,洗雨楼无疑是一个洗去风尘的好地方。
比起上三层,一楼的花费便要少了许多,又多是些小本的商贾,最喜欢听些奇闻逸事来解闷子的,恰逢好时节,酒楼当家的便请上了技艺精熟的老先生,与客人们说一说热闹的事,辅以靡靡之音,倒是勾人。
洗雨楼荤素不忌,不论身价,只要是出得起钱的,从来不下白眼,所以,别单看一楼演的是些下九流的曲目,坐的是些做小买卖的商客,就说这洗雨楼是低廉的地方,四层楼阁,越往上,便是越花钱的地方。
单说锦衣少年所在的这间屋子,在第四层,规格中等,养眼的摆设便是上好的青花五彩瓷,矮脚桌几是名贵的檀香紫檀,空气里熏着淡淡的女儿香,铺地的也是做工精致的紫茭席,都是些价值不菲的物什。
可如此精致的屋子,却是只有少年一个人待在了这里,一楼的热闹被隔离开,似乎是两个世界。
“你来晚了。”看着窗外的少年头也不回,轻轻的说。
他的手靠在桌上,枕着下巴,渴睡人的眼,有些慵懒的模样。
“今时不同往日,有云宫天师坐镇,自然是要小心些的。”屋子里忽地凭空多了个人。
来人身着素色的常服,身形挺拔,脸上覆着一张白黑相间的面具,他环视了一下这间有些醉人的屋子,来到锦衣少年人的对面坐下。
“殿下倒是好兴致,”来人的声音有些轻快,面具下似乎是一张笑脸,“明明是要商量杀人的事,却选了这么个雅致的地方。”
“你们整天都戴着面具么?不难受么?”锦衣少年人没有理会来人的问题,说了一句似乎无关的话。
“殿下不也是么?穿着这样华丽的衣服,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么?”来人仍是笑着说。
空气中忽地静了一晌,少年人仍旧是看着窗外,没有想要看一眼来人的意思。
“殿下还是谈生意吧,这样干坐着可是白白的浪费掉了宝贵的时间。”来人转头看一眼窗外,对外面的景色没有丝毫的眷恋。
少年人终于动了,他看向来人,眼神也不再惺忪,而是明净的有些轻松,“杀一个人。”
“谁?”
“夏扶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