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的手指撩拨按抹之间,悠长的弦音缓缓地连了起来,只有偶尔的点音点缀,琴声中满是寒秋的味道。
悠长的音弹奏的有些冷清,模糊间似乎是秋日晨时缥缈的霜雾,弥弥漫漫,直教人鼻尖一腔的寒凉。
平淡深远中,点点的徵音断断续续的被摘了出来,悠长的音中终于有了改变,前一刻琴音直教人在寒凉中渐渐变得麻木,此时一点一点的音来,忽地就点醒了人的麻木。
霜雾之中,似乎是比这雾气还要冷上一分的露滴滴落在了人的额前,渐渐麻木的意识在顷刻之间回归。又似乎是不知从那里的一丝阳光穿破了云雾,直照着人的眼睛,呆呆地眼立即眨转的灵活。
但也只有如此了,直到这支曲子结尾停息的时候,主调依旧是平淡深远,偶尔的点缀驱不走曲中的寒凉。
梅姑娘以手按弦,所有的音、所有的冷都在这个时候齐齐消散,原本以性冷的灵石消热的帐子里,恍然间竟让人觉得有春风般的温暖。
“难道,”众人都还在回味的时候,丹阳梧先开了口,他扭头过去,看着琴台上的女孩问,“这一支曲子,是梅老先生在深秋时候谱出来的?”
梅姑娘点头,“是去年的九月,在靠近连郡一处名为延青的镇子上的草谱。”
“难怪如此的让人觉得寒凉,”丹阳梧点点头说,“北州那个地方,出了玉璧关,就可以说是塞外了,恰巧......又是入冬的时候。”
秦三公子也跟着点点头,“只这一曲,其中曲情,怕是已不下于陈潇先师的平阳曲了,甚至......能当得上天下第一寒音。”
“秦公子过誉了。”梅姑娘微微低头,谦敬地说。
“来人,取热酒来,”秦三公子扭头大声地说,“如此的琴,非得要润润心神才能接着去听。”
褶裙的少女们立时走了进来,她们双手捧着精致小巧的掌盘,带来了一阵淡淡蒙人的香,却不是酒香,似是某种花的味道。
当少女们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掌盘放在每一个人的面前的时候,客人们才看清了掌盘里的摆设。
白瓷的酒盏,白瓷的酒杯下,满底一层都铺着红白两色的花瓣,花香趁着酒的热气,难怪乎会有如此的香味,竟然压过了酒味。
有人拈起了一瓣的花,捻了捻,发现这都不是新鲜的花,质地干而轻,似乎是在春天里采下来的,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同时,又有褶裙的少女为琴台上的女孩送去了一杯的清水。
在座的人们趁着琴师休息的时候,又笑着闲聊了起来,等着之后的琴声。
琴声絮絮,一首的曲子到了末了,时间也差不多来到了后半夜,众人带着酒意走出大帐的时候,账外的酒宴也早就散了,除了巡夜的秦家武士,就只有一天的星月。
“诸位,在下有些不胜酒力,恕不远送了,就让我家的武士,代我......尽东道之谊了。”秦三公子顶一副熏红的脸说。
可是宾客们却笑着拒绝了。
入帐子的宾客们有大半都是武士,虽然有了些酒意,可根本无关大碍,武士们强健的体魄总是让他们求醉难,求醒易,今夜虽然留到很晚,可以一晚上就没喝多少的淡酒,只是区区的夜路,根本不算什么。
主客之间互道离别,在温驯的夜风中说着客气的话。
***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说笑的人们、准备离去的人们,都在这个时候静默立定住了。
他们沉默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扭头,盯着夜色下远处的漆黑,抱着琴的梅姑娘这个时候也在几位褶裙女孩的跟随下出来,侍女们才掀开帘子,她就愣了一下的地头,迈步出去,也静默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在他们的这一群人中,可能叶白柳是最先察觉到此中的诡异的。
一出帐子他就觉得诡异了,这时候正是北畤山下人声鼎沸的时候,即便是深夜,他仍旧能听到远处灯火之帐里传来的歌乐声,有闲情的人通宵达旦,这个时候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当他们走出帐子的时候,下意识的第一种的感觉就是安静,寂静无声,甚至听不到虫鼠的声音。
他静默地听了一会后,在风中,似乎有什么低低的清声从西北方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清高透远,刺透着人的耳膜,仿佛是什么人在高着嗓子颂唱出了一曲远离尘世的歌,隐隐中有着高山流云的高冷。
而此时,与他们同样还有许多其他的人,草原上四周稍远处的帐子里,一些的灯火被重新点亮了,很多的人都在同一刻醒来,走出了帐子,遥视着远处的漆黑。
夜风还是温驯,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很快,那高远清亮的歌声似乎终于被微风送了过来,愈发的清晰。
几次深呼吸的时间后,叶白柳终于听清了。那歌声。
那是一首没有词句的歌,只是呼吸之间的哼啊之声,被一个清亮的女声哼唱了出来,于是显得高远与不然尘埃,细听的时候,也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隐隐穿透的感觉。
说不清为什么,这样的歌声本不该有如此大的吸引的,可是在北畤山下的原地上,除了微风摇摆火焰的声音,所有本该欢闹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人们定神地望着西北方的黑暗,人声虫声,都似若沉醉。
歌声中似乎有什么能够绝对诱惑生命的东西存在,一旦听了,便不能不再听,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当人们从入神中醒转的时候,这歌声已经停了。说来奇怪,明明前一刻那歌声在耳边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清晰与熟悉,可是此时人们扭头茫然的对视,又觉得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清亮高远的歌声,似乎是梦中,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这是......?”叶白柳回过神来地问。
“是那魑魅的歌声......没想到,竟是真的。”季尚还是望着西北的方向,塔前了一步有些呆呆地说。
***
与此同时,在登上北畤山的石梯上,趁着歌声登山的白袍老人站住,缓缓地转身。
“我知道了。”老人点点头,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