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即使是特快列车,也不快。五点钟上的车到沈阳足足用了10多个小时,再转去长白山下的白河站,又是二十多个小时。
屈广全走出火车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这里昨夜刚下过阵雨,蓝天白云,清新的空气,凉爽的夏风一吹,屈广全猛地一吸,顿感神清气爽。
把包裹寄存在行李房,屈广全在车站旁边的地摊上,买了一个袍子腿骨做的“棒槌针”,招手叫了一辆机动三轮:“到十三道沟!”
司机瞅了一眼屈广全,笑了:“挖棒槌(人参)啊,十三道沟那里不会有的!从我老头那个年代一直挖到了现在,应该说,基本上绝迹了。”
屈广全弯腰钻进车厢,微微笑着:“既然来了,就当碰碰运气。”
司机很实诚:“你们这些外地人,以为挖棒槌那么好挖啊,老一辈放山挖参的年代,一般不怎么破坏山林,那个年代要是去采野山参机会还是很多的。这十几年人参一天比一天价高,野山参更是涨到了没谱的价钱。俺们这嘎达的闲人,只要是一进入七月,那都是漫山遍野地挖。就那就采不到。你们外地人想采到野山参更比登天还难!”
十三道沟确实是很难采到野山参了,1989年以后更是彻底绝迹,原因是1989年福松县有一个山农,在十三道沟采到一棵野山参,重305克,从野山参芦头推算,估计已在地下生长了将近500年。
这支山参是我国目前采到的年份最久远的野山参,也是最重最大的一支,被誉为“参王”,更被尊称为“国宝”。
参王挖出以后,十三道沟的采参几近疯狂!
可以说十三道沟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翻了个遍。可惜的是,其他人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赶巧的是,屈广全上一世进修的时候,有一位同学就是延边人,曾经领着屈广全到过十三道沟,亲眼看见过采到参王的具体地点。
同学曾经指给屈广全:护林员小木屋后面自建的茅厕后边!
可怜的护林员天天在那儿参拜五谷神,居然就是没有看到国宝就在自己的屁股后边。而放山的山农更是没有一个人突发奇想去看看厕所后面。
直到1989年,有个背运的、一上山就拉肚子的农民,在坑位被占的时候饥不择食地跑到了厕所后面,一下子被幸运砸中!
一个半小时以后,屈广全终于站到了十三道沟的山脚下。
茂密的森林无边无际,一条羊肠小道消失在森林深处。屈广全的记忆一下子模糊了,这个上一世2000年以后曾经到过的地方,现在截然不同。
记忆中的满山玉米,现在是满山的苍翠。记忆中的宽阔大道,现在只有羊肠小道。记忆中的一幢幢散落在路边的民房,现在只有高大挺拔的美人松。
。。。。。。
人参价位1988年达到了顶峰,种植一亩人参可以收入上万元,极大地刺激了农民的积极性。
人参是娇贵的,对土质的要求很高,最好是树林里面的腐殖质比较多的土,要想达到最大产量最好是新伐的林地,对海拔也有要求,最好是山坡地。
不存在环保意识或者说环保意识还比较低的那个年代,森林砍伐几乎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人参还有更娇贵的地方,人参真正长大要六年,但是参地种参四年后土质就不行了,还要再换一次土,要么去买土,要么就得移栽。
就等于种一亩人参,最少要开一亩多的林地。
这还不算,人参种植不能够重茬,一块地种过人参之后,理论上要过三十三年以后,才可以种第二次。
而参农们则说要想种好,最少要六十年。
这就等于参农要想再种人参,还要再开新林地。
到了2014年,据航拍人员目测,长白山林区三分之一以上的林地已经采伐一空,百分之八十的山顶是光秃秃的!
出于对参王的迷信,十三道沟林地砍伐的速度更是超过了其他地方。
。。。。。。
群山遮望眼,那处护林员的木屋在哪?
背起背包上山,即使不能够采到那株参王,也应该好好领略一下后世再也很难见到的长白山美丽风光。
山坡上大片大片的是美人松,一棵棵像仙女下凡,翩翩起舞,多彩多姿。
有的像仙鹤展翅,有的似舞女献花,有的似嫦娥奔月,有的像美猴王倒海翻江……
点缀在于山坡的岩石缝隙中的蒙古栎、糠椴,色木槭、胡桃楸、黄菠萝、山杨,五颜六色。
屈广全无限的遐想,似乎进到了一片虚幻的境界。
松涛阵阵过耳,犹如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但是比海浪更让人心静。
“哎,小伙子,前面是林区没有路了,走进去会迷路的!”一个四十多岁大叔模样的人在后面喊起来。
“额!”屈广全张开双臂:“大叔,这里是真美啊!”
“这还叫美啊!”大叔用手指画了一个大圈,“五十年代的时候,这里这里,统统都是原始森林,那个时候才叫真美!”
中年人神采奕奕,背后是无尽的青山。
“别动,您往那一站,就是风景!”屈广全从背包里拿出相机,轻快地按下快门。
“哎,要知道你给我照相,我怎么也得洗个脸。”
大叔有点遗憾,当年照相机很稀罕的,农村人要照个相得跑到城里,好容易照了张相,居然没有洗脸!
“没事,我买的胶卷多。您洗去吧!”屈广全从包里拿出几只胶卷比划着。
中年大叔脚步轻快地走着,阳光一缕缕穿下树叶,一道道在脊背上跳跃,脚下是踩倒的一朵朵美丽的野花。
屈广全停下脚步,又一次按下快门。
尼康F3的快门声音很清脆,静静的山林传出去很远。
要去找水的中年大叔停下了脚步,没想到城里人这样不拿胶卷当回事,腼腆地笑了:“小伙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到一趟我家,我叫上婆娘!”
“好啊!”
传说中的护林房,应该不会吧?
果然,不是。
房子虽然也在山坡,但是却是四间平房的小院,小院用树枝围了个篱笆墙,圈出来的有半亩菜地,菜地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摘茄子。
“艳玲,别摘菜了,洗把脸,这个小伙子带着照相机,让他给咱俩照个相!”
“啥,豹子爸,照相啊!我的娘来,你看看我一脸的泥!”艳玲直起身子,可能是薅草的时候擦了一把汗吧,脸上清晰的一道泥印,不过却是很质朴,很可爱。
屈广全笑着说:“阿姨,别动,我先给你来一张。”
豹子爸也觉得老婆一脸泥挺好看,“艳玲,就这样照,好看,好看!”
中年的艳玲终于在菜地边,留下来一张泥脸照片,参与指挥的豹子爸满脸的幸福。
照完一张合影像,艳玲眼中充满了渴望,“小伙子,我能不能照一张单的?”
“行,没问题!阿姨,叔,你们想怎么照都行的!”那个年代胶卷虽然很贵,但是对于屈广全来说,已经提不到话下了。
豹子爸不好意思了,“这咋好法?”
“哎,您就别客气。我就是出来玩,放松心情。你们高兴,我也高兴!”
屈广全的相机照的不是那个年代还在流行的黑白照,还是彩色的。
两口子趴在后面看了几张,更是兴奋,也更不好意思了。
“艳玲,你让俩孩子照!赶紧的,做饭去,让人家小伙子吃个中午饭!”
“好,豹子爸,你骑着车子到屯子里买点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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