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山共有数个乱葬岗。常常会有病死或累死在矿上的人,也不掩埋,直接扔到乱葬岗中,那地方地势低洼,阴暗潮湿,且多有瘴气聚集。很多时候,人还没死,只要连续几天不能干活,便要被扔掉,好再向上面申请新丁。这种事,在西岳山,很是平常。
第八天清晨,方文躺在乱葬岗中。这里腐肉成堆,枯骨嶙峋,腥臭无比,附近更有淡黄色的瘴气缭绕,就连飞虫野兽也不见踪影。他缓缓的睁开眼睛。饥饿,虚弱,病痛交加。即使方文的身体已经较之凡人强壮了太多,但依旧无济于事。
他又闭上了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此时此刻,他闻道的是,死亡的气息。
方文拖着疲惫的身躯,躲到了尽量远离瘴气的地方。但想要离开,却比登天。
他勉强的取出子母螭龙瓶,服下一枚丹药。方文清楚,这是灵丹妙药,子母螭龙瓶中仅有五颗而已。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肯轻易使用。一直以来,也仅仅是初入魔云谷的时候,为了救重伤的九尾狐,这才用了一颗。如今服下,腹中顿时热浪澎湃,侵入体内的瘴气,正在缓缓消散。
到了半夜,方文在睡梦中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如同是有人在咀嚼着什么东西。那古怪的声音,在这夜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瘆人。
方文不敢轻举妄动,慢慢转过头,仔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依稀间,仿佛有一个影子,约有半人高,分不清是人是兽,仔细听那咀嚼的声音,再看看那身影所处的位置方文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那。。。那是。。。嚼骨头的声音,那是。。在吃。。人骨!”
夜幕悄然,星月隐耀,微风拂过树林,叶响沙沙,乌啼阵阵。那“咔嚓咔嚓”的声响,缓慢而清晰的传入到方文的耳畔。方文顿时头皮发麻,丝丝凉气从脊背上渗出。方文怀中那块被他贴身收藏的龙纹玉佩却是缓缓的透出一股温热的气息。直至这气息将方文全身都笼罩在内,方文才从惊愕恐惧中回过神来。此刻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等他再次凝神望去的时候,远处那咀嚼人骨的身影却是随着那恐怖的声音一同消失不见了。
方文勉强的站起身,瞪大了眼睛四下里查看了一番,除了漆黑的夜,别无他物。
惊魂甫定的方文从怀中取出那块龙纹玉佩,这块玉佩又开始泛起淡淡的光芒,但这一次,却与每次不同,这玉佩好似自己有了灵性,又似乎有什么存在,正在呼唤它,使它竟要奔着一侧的山崖飞去。方文紧紧的握住玉佩,借着玉佩的指引走向了一片陡峭岩石,可是没等方文靠近,那龙纹玉佩又是黄芒一闪,竟改变方向,向着另外一侧的树林而去。方文没有耽搁,一手紧紧握住玉佩,连连迈步,随着玉佩指引的方向而去。
方文受着玉佩指引,在树林中转悠了半天,又一次回到了那片陡峭的山石旁。在靠近山石的刹那,那玉佩黄芒突然增强,迅速的闪烁了三次。紧接着,一声凄惨的惊呼从山石旁传来,同时更有一道黑影呼啸而过,那身影速度极快,带着劲风从方文身前闪过,方文握住玉佩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颤,玉佩掉落在地上,但那玉佩的黄芒却是更加耀眼夺目。那身影未有半点停顿,眨眼间又没入幽林之中。
“那是什么?好快的速度!”方文拾起玉佩,望着黑影远去的方向:“它好像怕我,或者怕这玉佩,但无论如何,它既然害怕,那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今天就让本少爷探个究竟,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方文自从离开了淮安城,便一路凄苦躲藏,处处受制于人,可今夜的黑影,却是让他又找到了仿佛阔别已久的街头霸王的感觉。向着这个神秘且害怕自己的黑影,方文握着宛若明烛火炬一般的玉佩,奔着幽林就追了过去。
一个躲,一个追,在这夜幕下,在那玉佩的黄芒下,那黑影仿佛无可遁形一般。那黑影原本可以朝着一个方向远去,凭着方文的速度,就算知道其方向和位置,也难以追上。但这黑影似乎对此地,对这乱葬岗,有着极大的不舍,始终在这附近,不愿离去。方文渐渐体力不支,而那黑影也似乎也越来越慌乱,最后终于在一处山石裂缝内被方文堵了个正着。
借着玉佩散发出的黄芒,方文这才看清,眼前蜷缩在裂缝之内,全身瑟瑟发抖的黑影竟然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这老头灰头土脸,面无血色,身上几乎没有了血肉,苍老松弛的皮肤包裹着一身筋骨,这老头用双手捂着眼睛,似是对那玉佩黄芒十分恐惧,口中不住的说着:“哎呀,太亮了,太刺眼了,拿走,快拿走,快把那东西拿走!”
方文眉头一皱,看着手中的玉佩:“这玉佩散发的黄芒虽然夺目,寻常之人见之无碍。此人如此害怕,难道是因为终年都生活在黑夜之中,不见天日么?”
“哎!”一声轻叹,出自方文之口:“原来也是个可怜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如我一般被扔到了这乱葬岗,残延至今。想必是白天不敢露面,终年生活在黑夜里。如今我方文也沦落到此地,看到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方文翻手将玉佩收起,向后退了几步,稳稳的站在裂缝三丈之外。过了许久,那漆黑裂缝内的老头终于开口问道:“喂喂,你把那东西,收了没有?”
“收了,你出来吧。”
方文话音未落,只见裂缝内一个黑影突然闪出,可只一眨眼功夫便又退了回去。
“你爷爷的,你骗人!你敢骗本尊,你赶快把那破玩意儿收了,不然,不然,不然我不出去了。”
方文无奈的笑着摇头,开口道:“老人家,你在这里,多久了?”
“老人家?你叫我老人家?我很老吗?我很老么!”那声音当即尖锐起来,但却不似是在问方文,而是问自己。
“原来真的是个疯子!”方文喃喃:“也难怪,不知道多少岁月中,独自一个人生活在黑暗之中,分不清时间,分不清你我,不疯,反倒是不正常的了。这个老人家,难道就是我方文的未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