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毒医说完话啧了两声,施施然端着微胖的身子离开了。
纪恕目送他离开屋子,掩了门。
外面很黑,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
尽管崖高天晚,四十七个日日夜夜,他们回来了!
采来的四种药草分装在四个袋里,已经送去了毒医前辈那里。
前辈就是前辈,装药草的袋子是老毒医提前备好的,便于回到谷里及时处理。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回想着方才的梦和老毒医的话。
他想,多半是当初逐浪山上那匹狼给了他巨大的心理阴影,刻在了脑海里,以至于精神猝然放松,形成了梦。
翌日。
纪恕睡了个饱,金乌踩着火轮升上了头顶他才伸个懒腰从床塌上爬了起来。
洗把脸,出了屋,恰好看到苏豆蔻、阿宁与云桑正从谷那边一片掩映的腊梅树后转出身影,朝这边走。
苏豆蔻晃着头,以一种极不愿回忆的表情对二人道:“唉,别提了,那匹狼又饿又疲,可还是极有耐心的缀着我们,实在是难缠的很!”
“你和恕哥哥一定惧怕吧?”阿宁紧张地问。
“倒也不怕,”苏豆蔻挎着篮子的手抬了抬,“就是有些想不通它为何如此执着。”
“为何?”阿宁追问。
“后来才知道那狼也受了极重的伤,它的目标居然也是逐浪山阳的灵虚草。”
“真的?”阿宁睁大充满疑问的眼睛,“它怎么受的伤?”
豆蔻轻笑了一声:“你啊!别急。”她好笑道,“它怎么受的伤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据我们观察来看,应该是与同类争斗受的伤吧,脖子和前腿上有被撕咬造成的口子。我听说,狼群之中势均力敌者也常常为了争狼王之位而缠斗,彼时都獠牙相向,毫不迟疑。”
“那它得到灵虚草了?”
豆蔻收了笑容,“当时我们体力有限,并没有在意它,直到我们发现了一株灵虚草。那株灵虚草真的是美极了!生在乱石之中,与其它杂草丛生在一起,可我们一眼看到了它,只有它,全部四枚叶片绿得就像上好的翡翠,上面滚着晶莹的露珠。一时间,我们甚至忘了疲劳和饥饿,纪灭明狂喜之下就要去采摘,可那只狼突然就扑了上来,低低咆哮着盯着灭明伸出的手。纪灭明手指向前一探,它就龇牙示威,纪灭明手指一缩,它就扑向灵虚草。这样我们怎能还不明白它的意思?可是这草药对我们也很重要啊,好不容易找到一棵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弃……”
苏豆蔻停顿了一下,胸口起伏明显剧烈起来,不用说,下面的情形她们想一想都明白了。
少不了人与狼之间的剑拔弩张和争夺的惊心动魄。
一会儿之后苏豆蔻缓了一口气道:“最后,我们给了它两枚叶片……而我们也足够幸运,”她脸上重新浮上来一抹笑容,“在那之后,我们又极力搜寻之下,终于在另一处得到了第二棵。”
听及此,阿宁与云桑也悄悄舒了一口气。
苏豆蔻一边走一边为她们讲入山采药过程中的种种见闻,听得二人时而血脉蒸腾,时而头皮发麻,时而惊呼不可思议,时而心疼地唉声叹气。
纪恕和苏豆蔻二人就是这样冒着未知的生命危险过了四十七日。
“这还真是奇了。”云桑接过话来,“我听说过山里野兽们受伤之后会自行寻找草药嚼碎了咽下,自行疗伤,却不曾亲眼见过,怪老头曾去过逐浪山和云息山脉——你们两个别看我,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云桑向二人解释:“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司幽山存在多少年来一直人迹罕至,爷爷他有意无意提过年轻时偶然去过逐浪山和息云山脉,不然我哪能知道司幽虫的事情?”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阿宁停下脚步,“他明明知道山中危险至极,难道恕哥哥就这么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三人正说话间,岂料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是老毒医本人。
“灵虚草、朱雀麻、沸冬子、苓药花蕊,就是解‘六亲不认’之毒的必备药材,一味不能少。”老毒医背着手,像是刚刚巡视完领地的地主爷,“那小子不亲自去采回来,难道要老夫去么?再说,就他那身体底子不经过一番严酷锤炼又怎能经受住解药的洗劫?”
苏豆蔻适时道:“原来毒医前辈有这样的良苦用心。”
“你这个女娃子倒让人刮目相看。”他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苏豆蔻半晌,“入山那样的苦也吃得,跟那小子也算相配。”
老毒医又走了几步,抬头看到纪恕正朝这边看过来,遂扬声对他道:“你小子眼光不错,福气不浅。这两日就是你的享福日,大可好吃好睡虚度时光。好时光就是用来虚度的,哈哈。”
纪恕笑了笑,他确实起得够晚,睡得够香。
老毒医嘴里嘟嘟囔囔:“两日后够你受的喽。”
说完再也不理人,径直走了。
纪恕转了一圈,吃了一些东西,唯独不见师兄,问了云桑,得知师兄一早就去了老毒医那里。
看来,师兄做老毒医的助手很是尽职尽责。
很快过了两日。
第三日一早,纪恕醒来的时候纪默也在,看样子正在等他。
今天是老毒医正式为纪恕解毒的日子。
等纪恕洗漱完毕简单用过早食,半个时辰之后纪默为他端来一碗蓝幽幽的药汁。
蓝色幽然,看起来对人很不友好。
但既然要解毒,纪恕自然做好了吃苦受罪的准备。
但当他端起碗想要一鼓作气干了这碗药时,一股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的气味刁钻地钻进了鼻孔。
满碗的腥膻之气夹杂着涩苦。
“呕——”
纪恕顿时双目含泪,胃肠翻涌。
“师兄,能不能不喝?”
“不能。”纪默淡然拒绝道,“你需要一口气喝完。”
纪恕:“……”
他愤愤地想:“看来这药势必要夺人性命!”
……罢了,他闭了眼睛,堵了鼻子。
大不了咽不下硬咽,咽下去再吐出来。
豪迈地端起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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