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签”被毁坏,许琅殷没了庇护,从宴会出来便只得一直贴着墙根走。奈何今日的太阳像诚心同她作对一般,偏偏大得要命。晌午将近,光线直射,高墙也没了多大暗影。对于这次宴会,许琅殷本就局促,晨起忙着梳妆也没顾上吃些东西,本就虚弱再加上方才一顿惊吓折腾,几番下来,身子已然吃不消。
脚下虚浮,用手死撑着红墙挪步,身上不舒坦,心里也跟着焦躁起来。打进了皇宫起,一事接着一事,从未有过消停日子。在将军府待的好好的,又跑来参加什么宴会,这下可好,伞破了,又被众人看了一场笑话。
思绪到此,脑海中又映出方才在大堂内她躲闪老鼠时,周边递来的鄙夷目光,慌乱间,似乎还有哪个不识趣的笑出了声。
这暗无天日又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她当真待够了。
越想越气,脚下一轻,身子失重,恍惚间,竟险些跌倒。待许琅殷稳住了身形,回头一看,方才经过的地方,竟有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方才只顾生气没仔细脚下才让这东西绊了脚。
正愁心里郁结无处可发!
想罢,许琅殷往回退了几步,弯下腰捡起那石头便扔了出去。可如今许琅殷的身子太过虚弱,这石头也不算小,纤手举起落下之间没掌握好力度,自己竟也被带了出去。
一步还是两步,正好脱离了暗影,整个身子都暴露在阳光下。那石头也没被扔出多远,正安静的躺在地下,光线直射在圆滑的面上又反到许琅殷的眼里,一瞬间,只感觉全身针扎般的疼。
没来得及再仔细思考,许琅殷迅速的跑回墙根底下。身上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半,许琅殷暗叹,这反应真是越来越严重。
身上的疼还没消散,那股子多愁善感的劲儿又涌了上来。从前在将军府,自己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主儿,但身为嫡孙女,吃穿度用先不提,平日里都是被捧在心尖儿上的明珠,是怎的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可自打入了燕婪涫的门,日子便没太平过,不是要应付哪个妾室的挑衅就是要迎合皇后等众多长辈的意愿,若有燕婪涫帮衬也好,可偏偏他就像个甩手掌柜,今儿个突发此事,他偏偏又没了踪影,若他在旁,那伞也不至于坏成无法修复的模样。
刚从将军府进宫那日,皇后责怪自己不守规矩,他特出头为他结尾,那话似乎还在耳畔:“身为你的夫君,不应该为自己的妻子排忧解难吗?”
好一个夫君,好一个排忧解难!她如今已落得这副田地,也不知他的好夫君到底身在何处!从前时候,总是将一大半的心思放在燕婪涫身上,情也付了,人也嫁了。奈何那人的态度偏偏忽冷忽热,怪他也怪不着,恼他有恼不起。如今竟真有些不清楚那些妄想该不该继续。
越想越乱,她同那人的纠葛早已道不清谁对谁错,许琅殷本就难过,确实不太再深究关于燕婪涫的种种。身上的疼痛消散了,精神好了不少,许琅殷直了直腰,如今正在这皇宫里,她现在的狼狈模样绝不能让别人瞧了去,今儿的事已是够丢人了,若再雪上加霜,这皇宫她真真儿是待不下去了。
想罢,理了理裙角的褶皱,又白了方才绊她的石头,脚步轻移,只想赶紧回到住处休息一番,更何况还要赶紧想想“小竹签”要怎么重新定制才好。
“诶?是你?”刚闷头走了没几步,前方一道叫嚷让她住了脚,抬头一看,许琅殷真后悔今儿个出门前没找人算一卦。
怎么什么糟心事都让她赶上?
前方十米不到的地方,一锦袍男子在前,身后跟了一众随从。如果她没看错,那男子就是当今四皇子,而且,是被她打的遍体鳞伤的那位四皇子。
想来那日自己确是唐突,不该急急动手,可这皇子嘴巴太快也太臭,那些时日正为燕婪涫伤神,已经心力憔悴,怒火中烧。谁让他非要往枪口上闯,活该!上次就因为打伤了他,皇帝可没轻折腾将军府,想来就觉得生气。可生气归生气,一来她定是不能重蹈覆辙让将军府再次险于险境,二来,她如今这般虚弱又不能在皇宫里,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若再动手让他挂了彩,回头跑去皇帝那里告状,自己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看样子那四皇子已认出她来,事到如今,不想惹是生非只得装作听不见看不着。思绪到此,许琅殷身形稍顿便再次起步,眼睛定定瞅着前方,心里虽然发虚,但尽量装的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四皇子逮了去。
往前再往前,眼看就要和他擦肩而过,奈何那人就没打算放过,大步一迈,作势就攥住了许琅殷的手臂,身子被钳制住,许琅殷动弹不得,逃也逃不了,干脆来了一招死猪不怕开水烫,迎眸抬头看进了四皇子的眼里。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把四皇子弄的一愣,稍定了定神又恢复了方才的凶狠模样:“跑什么?打了人还想不认账?”
许琅殷没回话,还是定定的盯着他瞅。
四皇子见她全没了那天的神奇样,以为她在皇宫失了底气,顿时胆子变大愤愤道:“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你也有如此胆怯的模样?到处对本皇子动手是怎么不见你认怂?”
这边依旧没有声响,身后的几个奴才都是拍马屁的好手,虽不知自己主子和眼前这女子的恩怨,但凭借主子的态度就知道这女子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赫之人。为了迎合主子心情,谁先轻嗤出声,紧接着另外几个也连瞪带白。
有了身旁人的附和,四皇子更觉得神气,当日的面子瞬时找回接着滔滔不绝:“哼!怪不得倒贴给人家人家都不要,原来是个吃软怕硬的......”一句没完,四皇子突然发觉周身的气温骤低,再看眼被自己抓住的女子早没了方才那安稳模样,杏眸圆瞪早是满眼怒气。这女人的气场太强,又加上之前吃过的亏,四皇子本想继续挖苦竟生生住了嘴。嘴上没解气,可气势不能输,更何况身后有一群奴才看着,挺了挺腰板,强把话说顺:“你......你别这么......这么看着我......这里可是皇宫......我......我......我可不怕你!若你还敢像那日对我动粗,我叫人砍了......砍了你的脑袋......”
身后的几个奴才都是跟随四皇子许久,往日四皇子在宫中说一不二,主子这般惧怕一个人可是从未见过。几个人好奇自己主子的神态又不敢太放肆的瞧,头抬了又低,模样甚是好笑,许琅殷本让四皇子那句话气昏了头,可余光瞥见那几个奴才又忍不住破了功。
哎!怎么就这么倒霉。她和四皇子的恩怨要从前些日子说起,那时和燕婪涫的事还没捋清,那日燕婪涫做的事更是让她火冒三丈,本来就想找个出气点,没想到这四皇子恰时出现,嘴巴快也就罢了,还说什么她是倒贴人家人家也不要的赔钱货?
从小在将军府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凡事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偏偏就是燕婪涫,就算是那男人性子淡漠不喜同人亲近,可她做也做了,说也说了,对方就是盐油不进东西。对于燕婪涫,许琅殷已是放下了大小姐的脸面,旁人不说她自己也就当不知过了,可偏偏在那关头,这个不知死活的四皇子扎在了她的痛处。依照许琅殷的性子,当日没把他打得残废已经算是留有情面,今日他有出此言,若不是身子不爽,许琅殷当真想再帮他长长记性。可方才看到那几个奴才刻意附和,这四皇子像个孩子似的挺直腰背的模样,她就想笑。
打小众星捧月般长大,身旁的所有人都哄着捧着,没有人告诉他好与坏,许琅殷也是过了这般日子,这四皇子虽已成人,但想来还是孩子心思,越发觉得有意思,一个没控制住,竟掩嘴笑了起来。
许琅殷这一笑不要紧,四皇子可着实被下了一跳。全以为这是暴风雨的前奏,抓着她的手也收了,迅速后退了几步。
见他这般害怕模样,许琅殷更是开了怀,像被人点了笑穴,掐着腰生生笑岔了气。许是笑也太费力气,许琅殷没开心多久便觉得眼前忽的一黑,脚下虚浮,若不是迅速用手撑了墙面就倒在了地上。
许琅殷收了笑,知道自己身子越发虚弱,轻轻站直想快点解决这四皇子回住处休息,抬头,见那四皇子只顾着害怕,并没瞧见方才许琅殷身体的变化,许琅殷轻叹口气,淡淡道:“四皇子,当日出手抢了皇子,确实是小女子的错,今儿个小女子还有急事,四皇子大人有大量,小女子改日定登门赔礼。”说罢又轻轻躬身算赔了个不是。
身旁,哪个不经事的奴才惊呼出声,堂堂四皇子被一女子打伤,嗯,确实难以接受。
四皇子闻声给了那奴才一眼警告,那人立刻跪倒在地直打哆嗦。四皇子没再理他,只将眼神放回许琅殷身上。他不想许琅殷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心里盘算着这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她到底赔了礼,四皇子也不好难为,但那日的情面得追回,眼前许琅殷正要走,回手一扯,没太用力就又怕许琅殷拽回了原地。
逃跑不成,许琅殷急的真想骂街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笑脸迎合:“不知四皇子还有何要事?”
“那日......”到此,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奴才,想了想又往前一步,凑到许琅殷身旁用手遮嘴才继续道:“那日你将本王伤的半月未起床,如今你一句抱歉就能了事?你休想!”
许琅殷闻言想来此事定不能轻易结束,她只得附和道:“那四皇子您想如何?”
“咳咳......你有错在先,可本皇子大度念在你一介女流,那日本皇子没有防备才叫你重伤,今日也不要你的脑袋,就要我们重新比试一番,让你看看本皇子的本事!”话落,许琅殷真想拼出老命给面前的男人一脚!
是不是皇宫里的男人都是怪物?燕婪涫是,这四皇子也是!
但依照他不依不饶的架势,若今天不陪他打斗一番,他定不能轻易放过自己。上次已同他过了招,这家伙全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武蒙子,虽说自己身子虚弱但对付他应该也是够了。想罢便回应道:“好!小女子就陪四皇子比试一番,但是结束以后,无论谁输谁赢请皇子放小女子回去。”
四皇子没想她应得痛快,虽然惊讶但也欢喜,想着自己能报那日的仇放了这女子也无妨,看了眼许琅殷道:“好,一言为定!跟随本皇子到后花园吧。”话落,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许琅殷见他一行人的身影,当真想追上去痛打,但奈何不能见光,只能顺着高墙仅剩的暗影一步一步慢慢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