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乡就是这种伸不得手帮不得忙的人,只要你动了一丁点儿的软心肠,人家立马就会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杜暖至今记得去年在凌海湾被八爪鱼缠爬过之后的小腿,密密麻麻的吸盘印子触目惊心。
“明日醒来再说吧,今天已经很晚了---”她敷衍道,抬脚就要迈出门。
“并没有要麻烦您的意思---”大林一急,有些语无伦次:“小民很想问问观主知不知道岑伯的下落---”
岑伯?老岑头?
杜暖脚下一顿,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她倒没有忘了老岑头这号人,不过大青鹰既然捉了老岑头,罪名又是装神弄鬼作邪术,想必是没道理轻易把给人放了的,此时也一定是被关押在国公府的地牢里。
嘶,该不会是打着叫自己去国公府给老岑头求情的主意吧,杜暖开始发毛了。确实,她也有一肚子的疑惑想叫老岑头替她来解,但是求知欲可没有保命欲那么强烈,完颜朔青好容易给她点儿好脸色瞧瞧,她还不想这么快去老虎屁股上拔毛。
“恐怕岑伯被关押的地方,我是进不去的。”杜暖摇摇头,想快些推辞掉这棘手的差事:“摄政王殿下做的事情都有他的道理,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不是的,”大林摇摇头:“其实……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岑伯并没有被关进国公府。”
“不会的,既然是他带兵捉的人---诶?你怎么能确定不在国公府?”杜暖话音一转,皱眉道。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老岑头到底有没有被关进国公府,大林这样连住处都没有的流民却如此笃定!她目光一变,紧盯着大林的眼睛。
“小民、小民打听到那日来拿人的是王上,一直有心在城南转悠,有一回,有一回碰巧偷听了国公府门前守卫说话才……”大林刚刚沉下来的气又刷地提了起来,声音细如蚊蚋。
或许是完颜朔青特意放出来的消息?大林可不像那种胆量编排国公府的人,不过这年头人心难测,也不能随意下什么定论。杜暖的心思在脸上写明明白白,目光一动不动,把眼前胆小的人直盯得汗都流了下来。
可完颜朔青放这种消息做什么,难道他是打算试探自己有没有要救人的打算?或者说,他笃定自己不敢私闯国公府,于是变了个法子想要引诱自己露出马脚?
那您还真是高估我了。杜暖嘴角泛起了轻蔑的笑意。
“杜、杜观主?”大林看着杜暖惊愕困惑的神情中忽然多了几分戾气,于是惊恐无比,不敢再迎着杜暖的目光看,只低着头看鞋尖。
“咳,你们早些休息,这件事情我自会想办法查清楚。”杜暖立刻管理好逐渐失控的表情,扯扯嘴角。
“还有,刚才你对我说过的话,不要再对其他人说。”杜暖走到门口,又退回来一步压低声音道:“除非你脑袋不想要了。”
大林顿时闭紧了嘴巴,惊恐地将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将手护在脖子上,仿佛身边已经站了一个行刑官,下一秒就要砍他的头。
呆子。杜暖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推门而出。
之前帮忙整理静室的道士们早已回去歇息,只有阿莫站在门外,乖巧地等候着她,想必是记得她向来不喜一个人在观中行走。阿莫眼中有几分探寻,撞见她的目光后又迅速地避开,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糟了,自己刚刚和大林的对话,这孩子是听去了多少。杜暖看着阿莫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紧。
她并非是信不过阿莫,虽说她与阿莫的相处时间并不如与阿理那样长,也并不像那样了解阿莫---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怎么说也会比后来认识得要更熟悉一些。
被带到寒冥观之前,阿莫还在城外含南山下的客栈里做小工。他比阿理年长了不过几岁,却要伶俐得许多。小小年纪便被卖到客栈里做工,小二和清扫的活计几乎都落在他的头上,日日迎来送往,叫他很早就经历了同龄人不曾有的坎坷,这也造就了阿莫勤快讨喜的好性格和机灵的脑瓜。
杜暖刚到帝京时,并不愿住在城中,毕竟,一个名不见经传、不能再普通的人一步登天做了大齐第一观的主人,怎会不招来质疑。一个人忍受着来自各方的质疑、嫉恨、艳羡,这对杜暖来说不亚于一种酷刑折磨。在帝京住了不过半个月,她便借口修整院落,一个人出城逍遥了,连阿理都被丢进明晖轩寄养。
含南山一带水草丰饶,气候相宜,是休养游玩的好去处,更有几道中原有名的小吃,直接勾住了杜暖的心思,因此在当地逗留了许久。杜暖落榻在含南客栈的日子里,没少叫阿莫做跑腿的事情,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一些。
时间长了,她不禁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含南客栈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经过,阿莫作为店里的小二,必然会听说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各处的八卦自然也不会少,而他却很少提起自己听说的事情,而到了该抖机灵逗趣的时候呢,又十分讨人喜欢。
既有看眼力的本事,又有着口齿伶俐且有分寸的能力,更有聪明的脑瓜和勤快的腿脚。杜暖觉得自己身边恰好缺了这么一个机灵的人,便自作主张用银子换了阿莫,带回了寒冥观。为此还被当年并没有很冰山脸的大青鹰好一顿盘问。
至于今日的事情,杜暖并不担心阿莫会将她与大林刚刚的对话传给外人听,尽管他会有时候使坏欺负一下阿理,可本质却善良可信。
更何况,寒冥观可以说是阿莫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具有“家”的意味的地方。
可是如果有人为了打探自己的秘密而伤害阿莫呢。杜暖先前从未想过这一问题,或许是因为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叫她不免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不仅仅是阿莫,还有阿理,她身边的人或许都有着这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