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暖在寒冥观中恍然大悟的这会儿,栖霞阁里那位正被人在背后拎在嘴边说小话的花脸美男子心情极差。
秋明夜叫栖霞阁值早班的下人送来清水和皂角花,此时正抱着胳膊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薛如忱费力地擦洗着脸上的颜料。
杜暖在薛如忱左右脸上各画了一只小王八,又在脑门上涂了极其难洗的晚霞色,连眉毛都快染红了。
“好一个赤眉大侠,这杜观主也算是有两下子,偏偏就挑中了最难洗的颜料。”秋明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歪在榻上吃早点的姿态妖媚至极。
“我早晚要剥了她的皮---”薛如忱咬牙切齿地蹭着眉毛上的颜色,刚刚擦洗过的脸颊已经被搓红了,可是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王八的印子。刚才来送东西的人问过头晚上的姑娘了,最后进入雅室的人,就是杜暖。
奇怪,昨日秋明夜来了之后,他明明叫郑清郑澈守在附近,不许闲杂人等进入雅室。
可是杜暖是怎么进来的?薛如忱烦躁地又开始张望那两个倒霉侍卫。
不对,怎么这么半天过去,还不见郑清郑澈的踪影?
薛如忱满腹狐疑,没好气地丢开擦脸的绢子,不顾腮边还有没擦净的颜料,大步走出门去,亲自去寻了。
于是雅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秋明夜看见的是两个鼻青脸肿的倒霉蛋和脸色阴沉难看腮帮子上还有个王八印子的帅哥。
“浮萍可带什么消息回来了?”薛如忱“呯”地一下关上房门,留着两个侍卫在外边思过。
“哟,怎么想起来这事儿了。”秋明夜显然是看热闹意犹未尽的架势,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起身:“这几日跟踪摄政王可叫他费了不少力气,听说之前完颜朔青当着杜暖面前捉走的那个老头被送到皇城大牢了。”
“敢情当真要和本王玩一玩了---”薛如忱冷笑,一回头又看见自己在铜镜中的倒影,目光寒意越来越重:“今日起就叫浮萍不要再去国公府了,去寒冥观---”他顿了一下,仿佛是在思考如何回报杜暖昨日的“大礼”。
“怎么着,也给杜暖脸上画只王八?”秋明夜顺口接话道,随即又笑得自己跌着坐下。
“……”凤眸中寒凉的笑意顿时收了起来,薛如忱眯着眼睛弯下腰来盯着秋明夜灿若桃李的笑脸。
“有、有什么吩咐您说?”如同春日初绽的桃花冷不丁遇上了寒流,秋明夜灿烂的笑脸顿时消失了。
“本王听说,秋家夫人花了重金,下月十五的时候请了位名厨上门?”薛如忱摸摸下巴,斟字酌句道:“据说是夏和酒楼的呢。”
“薛兄,你可是说好了要替我解决这烦恼的---”秋明夜立刻换上了一副泪汪汪的样子,原本就有些微红的眼圈倏地蒙上一层柔粉的光,叫人分外垂怜。
当然,这一招在薛如忱面前是不管用的,自小和这位面粉娃娃玩大的王爷丝毫不顾及美人兄弟楚楚可怜的神态,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叫浮萍想办法把她那枚紫玉令戒弄到手---”从不惜香怜玉的薛如忱把自己擦过脸还沾着颜料的绢子丢在秋明夜脑袋上,一甩袍子坐在椅子上。角桌上摆着的早点还热着,他胡乱吃了些,忽然停住。
不对,杜暖昨日为什么又从明晖轩跑来找他。
难道是离间计奏效了?薛如忱心中一喜,他不过前几日在完颜晟面前念叨了一句自己设宴事情,可巧了昨日宴会上杜暖就被召去了。
或许是杜暖遭到怀疑,一时沉不住气与完颜叔侄生了离心?薛如忱只恨自己昨晚醉酒误事,怎么也想不起来杜暖前来时的表情和言语。
不过她的眼下也有一枚鲜红的痣。薛如忱一时屏住呼吸,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或许是把杜暖错认为初易安了。
“你先前说钱贵讲什么来着?”他冷不丁问道。
“说书人编的故事罢了,也不必太当真---”秋明夜见他脸色忽变,心中暗叫不好,并没发觉自己这句搪塞的话正是之前薛如忱说的。
“不对。”薛如忱眉间微敛,神色愈发严肃:“杜暖近日可有再去望山道观?”
杜暖,望山道观,越子舒,初易安。
世界上哪里有绝对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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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天,上午还清清凉凉秋意正爽的天气,下午就泛起了夏日余烬,大太阳烤得又干又热。朴素的四轮马车从栖霞阁后门缓缓驶出,一路踏过石板街,向城北六街深处行去。
当望山道观的铜门环再一次被敲响时,越子舒碰巧在前院里边侍弄花草,于是亲自开了门。
古旧的木门被推开,里边的是头发花白的山羊胡子老道,外边站着的是两个鼻青脸肿得一模一样的侍卫打扮的人。
“施主有何贵干?”越子舒拂尘一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越长老,我家主子请您上车叙事---”左边的侍卫含含糊糊道,看上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牵扯着他脸上的瘀伤。
喔唷,这话越子舒可不大爱听,无论是从前颇有名气声震四方的日子,还是如今默默无闻安闲度日的时候,他越子舒可从来没见过口气这般大的人。早先别说是什么寻常的达官显贵了,哪怕是当朝皇帝来了,也得下了轿辇,徒步从山脚下爬上来,见了他再恭恭敬敬行一礼。
到底是大齐之后那杜暖治礼无妨,连第一观都是随随便便谁抬个轿子就能登顶的,连带着一众小观也不受人尊重。
“敢问是哪位大人?”越子舒拂尘一抖,从鼻子里哼出来一个极其不满的音节,又朗声道:“贫道才疏学浅,若贵人真是有事相求,这巴掌大小般的地界儿也是请不动什么神仙的,大人不如早回?”
拉着车帘的马车毫无动静,并无离去之意,刚刚传话的侍卫与身边的兄弟为难地对视一下,便弓着身子去车前讨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