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1 / 1)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被夜灯照射, 倒映在车厢顶部的模糊影子,不知何时自己动起来,做着与底下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 正慢慢朝座位上方伸出手!

原本扁平的黑影到了前座的头顶,却化为实质性的黑雾往下渗透。

眼看就要碰触到前座乘客, 四周竟然无人察觉!

惊骇之下,冬至想也不想, 摸出口袋里的明光符就朝黑雾掷去!

符箓穿透黑雾的瞬间爆出一团光芒, 像是灯光骤然闪了又灭, 冬至看到那张符箓与黑雾一道爆开, 化为粉末又消失无踪。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 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 直接抵达骨头, 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仿佛被血雾覆盖,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 眼前大亮, 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 炫目却不刺眼, 火焰散作流光,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让人禁不住浑身发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发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发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发现告诉男人,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发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发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发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发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发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发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发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首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发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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