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新防盗, 订阅未满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我见她连侍女都是人高马大的胡姬, 知道此言不虚, 客套几句, 命宦官们去抬,却是用了四五个黄门才稳稳抬起,我心里暗暗称奇,越觉得独孤绍不一般,客客气气地与她见过,引她入座。
其时人已到齐,馔馐具备, 便命教坊奏乐, 谁知丝竹声方悠悠扬扬的起来,独孤绍便向我道:“今日既是蹴鞠,阖不奏军乐?”
我一向喜欢轻缓的乐曲,不爱这些军乐、鼓乐, 听了这话不免犹疑如何婉拒,却听韦欢从旁道:“陛下寝殿去此不远, 军乐嘈喧, 不宜鼓奏。”
此宴特地选在曲水之侧,又再四申明只叙年齿,不论尊卑,因此韦欢与我同座, 独孤绍与裴兰生在旁边坐了一席, 她对面隔着水处却是崔明德与崔顺德。
崔明德听韦欢的话, 接口道:“本是闺中游戏,又不是阵前打斗,不必奏那些激昂的曲子。”
她说了话,便有几人附议,独孤绍只好闭了嘴,夹起一片鱼鲙,举在眼前看了看,嗤笑一声,道:“这刀工不过如此。”
这是宫中鲙人片好的鱼肉,已是薄如飞雪的一片了,她竟还嫌弃,我有些惊奇,笑问:“十六娘的意思,是见过有人切得更好的?”
独孤绍笑了一笑,特地看了崔明德一眼,起身道:“二娘若不嫌弃,可以叫他们把鱼鲙端上来,我为二娘切鲙。”
我心下好奇,便叫人取来一条鲫鱼,又拿来切鲙刀,独孤绍大咧咧走过去,拿一张白纸铺在鱼下,懒洋洋站着,将刀在手里一转,向空中一抛,重新接住,又对崔明德一笑,崔明德早已停了箸,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独孤绍一般,独孤绍撇了撇嘴,刀舞如飞,刃不转切,顷刻间便将一条鲫鱼剖切得干干净净,侍从将盘子端来,但见盘中鱼肉莹白光润,累如叠縠,夹起一片,竟如蝉翼般近于透明,蘸以蒜齑、橙丝,入口嫩滑,全无腥气,不由拍案叫好。
独孤绍得意洋洋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将切鲙刀扔在桌上,擦了擦手,依旧回到席上,彼时那一盘鱼鲙已经遍传四座,惹来啧啧赞叹,独崔明德危坐不动,侍儿将盘子端在她面前,她也不看,只道:“我已用好了。”
我见这两人之间实在怪异,拿眼去看韦欢,韦欢附在我耳边悄悄道:“崔氏与独孤氏本是世交,前些年不知怎么生了些龃龉,就突然断了来往,连她们两个见了面,也如仇人一般。”
我方知就里,悄声回应道:“我还当她们是好友呢,原来竟是仇人——若是这样,一会蹴鞠,不会打起来罢?”
因在众人之前,韦欢不好拿白眼翻我,便暗暗地在我手上一拍,道:“你当她们是田舍村妇么?还打起来!”
我摸着被她拍的地方笑嘻嘻道:“这可说不好,你也不是田舍妇,还不是将我打了。”
韦欢将箸一放,面上还带着笑,嘴里气哼哼地道:“早晚我给你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我将自己的蒸梨拿在手里,从下面递给她道:“莫气,莫气,吃个梨润润。”
韦欢到底没忍住横了我一眼,恼道:“梨只有你这里有,我吃了,像什么样子?”
我低头一看,果然只见我面前摆了一盘三个梨,旁人的席上都是肉食,索性将盘子里的梨都拿了,递一个给独孤绍道:“十六娘好刀法,送你一只梨,多谢你的鱼鲙。”
独孤绍倒不见外,接过去就咬了一口,边吃边笑道:“正好口渴,多谢多谢。”
我将另一只递给崔明德,道:“久闻二娘善阮咸,何劳弹奏一曲,以为助兴?我也没什么酬劳,把这一只冬梨送与二娘,如何?”
崔明德怔了一怔才接过去,道:“敢不从命。”
等她起身去弹阮咸,我才拿着剩下的一只梨回来,却不入座,只是递给韦欢,笑道:“此宴全仗四娘操劳,谨以此梨作为酬答,四娘不要嫌弃。”
韦欢抽了抽嘴角,接过梨子,道:“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我也想着我自己的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我迷迷糊糊中犯了困,头一点,身子一歪,几乎栽到在地,还是韦欢一把扯住我,才免得我头脸着地,也就在我吓出一身冷汗时,便殿门口已经有人出来,韦欢拽拽我的衣袖,我慌忙跪正,连脸也正正经经地对着前方,只有眼睛随着那人的影子转动,极力想看清来的是谁——这人孤身一人,没有任何随从,看身形不像是婉儿或是那些小宫人,看步态也不像是那些整日佝偻的年长女官,她走得极慢,时不时会停下来向远处一望,有时又低着头,背着手,像在思索什么。
我忍不住悄悄问韦欢:“你认得那是谁么?”
韦欢道:“你只好好跪着,管这许多做什么呢?”我听她这样讲,只好把目光转到前面,待不一会,又觉得无聊,偏头一看,却见韦欢自己也侧着头,伸着脖子,看来的是谁呢。
我拍了她一下,道:“你自己又看。”
韦欢却嘘了一声,道:“是天后。”
我吃她一吓,赶紧又立直身体,再看那人身形体态,可不就是母亲么?只不过先前我们谁也没想到她会亲自出来,所以没认出来罢了。
韦欢十分紧张,我隔着一步,都能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她把身体挺得比宫墙还直,一点不像是才受过刑的人。
母亲走得近了,我才发现她披散着头发,身上裹了件与我身上那件差不多的斗篷,还趿着鞋子,倒像是披衣起夜一般——这个时辰了,她还披衣起身,必是心里还念着我,我的眼睛立刻就热了,脱口就要喊“阿娘”,到底忍住,等她走到跟前,才伏在地上行礼说:“臣太平参见天后。”
母亲慢慢弯腰,摸了摸我的头,方道:“起来罢,冷么?”
我方才还能忍住,这会却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委屈占据的,待要起身,腿有点麻,便索性扑进她的怀里,喊一句“阿娘”,眼泪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全都沾在母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