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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新防盗, 订阅未满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婉儿每天在宫里面走,遇到贵人, 就站在一旁偷偷的看,看的时候心里想, 这些人认不认识祖父和父亲呢?他们和那位武后的关系又如何呢?那位武后,到底又是怎样的人呢?

宫人们口口相传,都说天后陛下性情宽和,仁以待下,然而就婉儿所见,却并非如此。除去婉儿被杀的父亲和祖父不说, 宫门内外也常常有被杖打的大臣和宫人内侍。这些大臣进宫时往往也是庄严隆重,冠冕肃然,一旦被杖, 那些当官的体面就全没有了,不但如此,有的人被杖打断了骨头, 吃不下饭, 只好活活饿死——饿死了,便不算是天皇武后残暴, 打杀大臣, 只好算这大臣不经打。大臣们都算好的,内侍宫人们受杖, 便往往筋折骨断, 当场死掉已算好了, 有的人被打了,却没打死,拖回去的时候一路号啕,有的要号叫几晚才死,平常宫人死了,好歹还能由宫里赏一块墓碑,在宫人斜葬了,犯错被打杀的,便只好被扔去不知道哪里,尸骨也许是狗吃了,也许是狼吃了,谁都说不好。

许是从小就入宫的缘故,婉儿一向不爱说话。遇见了不懂的事,也不会问人,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地想。她渐渐地对那位传说中的武后越来越好奇,却从不把这份好奇流露于人前。

旁人谈论武后的时候,无论与这些人相识与否,她都会装作不经意地过去,立着听一会,武后的车驾经过,别人都是躲闪不及,她却是总是偷偷地靠近一些,有时躲在暗处凝望,有时混在路旁的宫人中跪伏而待,偶然听见武后说了一两句话,便要反复揣摩这话是什么意思。婉儿第一次真正见到武后的脸是在十岁时,那一日皇帝在翔鸾阁大酺,宫人百姓皆赐酒食,连掖庭中也是人人欢庆,宫人们率酒舞乐,庆贺这难得的欢愉时刻,婉儿却厌倦这种喧闹,趁着人人懈怠,偷偷地溜到了含耀门内,弘文馆外。

传说祖父以弘文馆直学士释褐,很快便在人才济济的弘文馆中脱颖而出,历任秘书郎、起居郎、秘书少监、西台侍郎。祖父起于文辞,却也终于文辞,这不但是祖父的命,也是弘文馆中许多学士的命。

那一日婉儿在弘文馆外彳亍彷徨,遥想着那素未蒙面的祖父,天已微微暗下来,翔鸾阁上却依旧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自台阁之上飘进婉儿的耳朵,令她觉得自己是那误闯入天台的刘郎、阮肇,也令她对迎面走来的武后避之无及。

武后穿着燕见宾客的钿钗襢衣,款步而来,雍容端丽。她身边只跟着几个年轻的侍臣,看见婉儿的时候笑了笑,指着她向几位侍臣说:“连宫中使女,都知歆慕文学,可见时风之盛。”

那些侍从中有一个马上道:“圣德深厚,广兴文学,天下风气为之清振,士庶老幼皆知臧否,故尔此子非慕文学,乃感圣人之德尔。”

婉儿听见那位华服端庄的陛下爆发出一阵可称之为张狂的大笑,这笑声在母亲那里是绝不可取的。母亲一贯教导,都是女人家应该斯文淑静,婉儿也一向深以为然。这样在外臣面前恣意任性的大笑,除了商贾起家的武氏女,大约也没旁人做得出了。

可是就算这位武氏女出身再如何粗鄙,如今她也是与皇帝并立的圣人,宫中称之为贰圣、副圣的天后陛下,当年她一动议,婉儿这一支便几乎被诛杀殆尽。

婉儿低垂了眼,规规矩矩地对长乐公主行了个礼。

这位公主样貌上最像武后,却是武后诸子中性情最为优柔平顺的一个,她看婉儿的眼里并没有贵人们那种矜骄倨傲,好像婉儿并非低贱的宫婢,而是…而是什么,婉儿也说不清。

鬼使神差的,婉儿主动问了一句:“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避雨。”长乐公主客气地回答了婉儿的话,浑然不觉以公主之尊回应一个宫婢的问话有什么不对。婉儿不由自主地抬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倒是这位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起话来:“你叫什么?”“你读过书吗?”…林林总总的问题让婉儿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并非身处鄙陋的永巷,而是在弘文馆的楼阁中与初见的同年叙话一般。

雨停之后,长乐公主便走了。婉儿恭送她出去,在原地立了良久,才叹了一声,淋着雨,一路慢慢地回了掖庭。

当晚,便有执事唤她去了殿中省,问她为何不好好待在掖庭,却要去永巷,还进了那间屋子,鞫问的人面目慈祥如老僧,言语间却步步相逼,再四确认婉儿并无任何图谋不轨之心,才说殿中省考察她德文兼美,破格准她参与内书堂的选拔,命她好好珍惜这样的恩典,勠力报答陛下及诸位执事的天恩。

婉儿被问的时候还不如何慌张,接了破格遴选的令之后反而慌乱起来,母亲那称量天下的预言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十岁时遇见武后所看见的那一个不合礼法的笑也不合时宜地浮现在眼前,草诏废立之事过去还未到十五年,那位天后陛下会已将过往的仇怨忘掉,好心地任用她这过往仇人的孙女么?

前一日车马劳顿,这日我直睡到日中,才半睡半醒地睁了眼,但觉全身筋骨疲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腿上、腰上、手臂上不是胀,就是酸,尤其两腿上仿佛压了千钧之重,连动一动都觉吃力。旁边的人问:“娘子起么?”

我听见不是韦欢,便有些不大高兴,问:“阿欢呢?”便听宋佛佑道:“早上陛下赐绢,如今随同谢恩去了。”

我一下便从床上坐起,笑道:“都赏了谁,赏了什么?”

宋佛佑道:“陛下赏了上官才人一匹马,命她勤习马术,赐了王诩绢百匹,赐宫人阿元、阿王、阿方绢十匹,韦四娘子赐绢二十匹。”

我怔了片刻,道:“就这样?”

宋佛佑道:“行宫那里也赏了几人,跟出去的军卫们亦赏赐有差。”

我道:“那武敏之呢?”

宋佛佑道:“陛下早起便派中使申斥过,如今正在宫门外候见。”

我本是无心之问,没承想宋佛佑竟真能答上来,抬眼瞥她,但见宋佛佑端端正正地立着,面无表情,竟起了几分试探的心,笑向她道:“路上发生的事,宋娘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宋佛佑淡淡道:“昨日陛下特地吩咐,说公主不慎擦伤,命妾等好生侍奉换药,那时候天已晚了,公主睡着,所以不知。”

我后知后觉地低头,果然发现自己已经又换了一身衣服,悄悄揭开衣裳一看,各处擦伤的地方都已经上了药,脱口便道:“昨夜谁替我更的衣?”

宋佛佑道:“是妾和几位乳母。”

我没听见韦欢的名字,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地有些失落,从被窝里爬出来,穿衣洗漱过了,还不见韦欢,便又向外一望,道:“他们谢恩要谢到几时候,怎么还不回来?”

宋佛佑这时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道:“公主要召见谁?妾命人去叫。”我方省悟自己已身在宫中,韦欢谢恩之后只能回她自己的地方,不经宣召,不得近前。这本是我曾盼望过的情形,可是真到了这地步,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然而到底道:“谁也不见,今日我要看书,谁也别来烦我。”

宋佛佑应诺一声,却不便走,还问:“公主要宣膳么?”

她这样不识趣,我才对她起的一点好感便又没了,忙忙挥手道:“等我要什么,自然会叫你,你快出去。”

宋佛佑这才退出去,我把余下的人也都赶走,在殿中枯坐一会,肚子饿了,却又不想吃东西。韦欢没进宫之前,我明明也过得好好的,偏偏她一来了,倒好像离不了她似的,一日不见,总觉得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可是方才才回绝了宋佛佑,这会儿又派人去召韦欢,朝令夕改的,倒显得我很幼稚似的,而且我与她见面,本是极随性极私下的事,若特地经了宋佛佑,那意思就大不一样,次数多了,也着实打眼,我现在年纪小,只能住在宫里,行动受人掣肘,等到开府,却又是嫁人的时候,真是可恨。

我越想便越沮丧,越沮丧,又越想去见韦欢,纠结许久,到底给我想出个主意——索性谁也不告诉,自己去见韦欢。好在我名义上还是出家的道士,殿内随处都备有道袍,我换了衣服,从窗户挤出去,一路低着头,竟也顺利地绕了出去,将出门时,却又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韦欢在洛州的住处,先往贞观殿去看了一圈,并不见外面有人磕头行礼,只得又闷闷不乐地转回来,行到半路,肩膀忽地被人一拍,吓得我一句“放肆”将要出口,转头只见韦欢笑吟吟地望着我,又把这两字硬生生咽下去,脸上自然绽出笑意,不肯直说,倒先夸她道:“难为你竟认出了我。”一眼就能认出,可见对我的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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