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预言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与这个世界不辞而别。
即使还有未做完的事, 未告别的人,但当死亡的阴影翩然而至时, 一切已成定局。
“啊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回响着那狂妄的叫嚣声,而视界由于面部右半边已经残毁, 动态捕捉能力显著下降,只能看见一系列的残影。
随后,不知道是因为视力进一步下降还是对方的速度再次提升,连模糊的残影都看不见了。
「警告,警告,腿部动力装置已遭损毁——」
「警告, 警告,手部损毁程度过高——」
「能源不足——」
由于腰部后方的储备电源被拦腰斩断的缘故,眼角的左下方冒出幽幽的红光, 而战损报告的弹窗则如纷纷扬扬的雪花般堆积在视线里,逼得他只能全部屏蔽。
“哟呵!”
那蚊女带着戏谑的笑容,用锋锐的虫爪如猫捉老鼠般折磨着他, 手臂被撕裂, 腿被切掉,眼球被剜了出来, 身体的碎裂声连绵不绝, 而表面的人造皮肤也全部脱落,露出合金构筑的骨骼。
昂贵的金属片挥挥洒洒从半空中落下, 在阳光的底下闪着金光, 炸裂的火花四处飞扬, 灼热如陨落之星。
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在那利爪的重击之下,残留抓痕的左手迅速变形成手炮,炙热的火焰从喷射口飞溅而出,烈焰袭人。
“你觉得这个对我有用吗?”回应他的是妖媚而冰冷的声音。
刚刚猛烈三四倍的焚毁炮打在对方身上都没什么伤害,更不用说现在这如同挠痒痒一般的攻击,蚊女以优美的弧线飘忽过上空,然后又是一爪,将他剩下的半条腿也擒至手中,那尾部的零件还噼里啪啦地冒着电光。
这家伙,太强了……
机器人的心中油然升起一阵深深的绝望。
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如果一开始就火力全开的话就好了,自己为什么总在关键的时刻疏忽大意呢……
机器人的残躯被那尖利的虫爪碾压着,空隙处渐渐收紧,而内部的金属构造已经暴露无遗,细细窄窄横亘交错的导线支了出来,嘎吱嘎吱的金属铿锵声在关节的每一处密密麻麻地作响。
他快要变成一具废铜烂铁了。
「是否启动自毁程序?」
对不起,博士,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就算灰飞烟灭,他也要将眼前的敌人一同拉入地狱。
只是,不甘心啊……
他认命地闭上眼睛,但下一秒,头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随后是不远处的废旧大楼轰然倒塌的声音,灰烟弥漫,而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蚊女以完美的四十五度斜线直直地飞了出去,变成了墙上的一滩黑印,溢出的殷红鲜血染满了整片墙壁。
黑底金瞳的机械人狼狈地趴在地上,用残余的一只眼睛震惊地望着那站在地上的光头男子。
他没有看错吧!那么强的怪人,居然一巴掌就被秒杀了?!
“哇,还是第一次打死这么大的蚊子呢。”埼玉颇有成就感地拍了拍手,正想转身回家,脚边却被人拉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楼板压住的一截手臂,银白色,泛着金属光泽,几根手指残缺不全,还有烧红的印记在空气中缓慢地降温。
而那截手臂的主人正吃力地抬起头来,残破的脸庞上满是伤痕,几乎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肤,额头也破裂开来,裂纹一直延伸至眼眶深处,露出内部填充的机械零件。
“嚯,真惨呐。”
埼玉惊叹道,伤成这样还能不死,机器人的生存力真是令人惊讶啊。
“我叫杰诺斯,请问您叫什么名字!”金发的机器人脸贴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但那只眼睛却充满坚定,洋溢着光彩。
“哦,我叫埼玉。”
“请您收我为徒吧!”
“哈?”
以上,便是埼玉与杰诺斯认识的全过程。
在那之后,埼玉的平静生活就被打破了。
“杰诺斯,你在干什么啊?”
电视机里的肥皂剧兀自闹腾不休,窗帘被夜风轻轻鼓起,暖红色的霞光倾倒一地。
埼玉正捧着一本漫画书津津有味地看着,而对面无所事事的杰诺斯一直专注地盯着他,时间一久,让他生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我在记录老师每天做的修行。”杰诺斯老老实实地说道,在那本厚厚的本子上面,清晰地记载着埼玉每天的所作所为。
几乎全部与战斗无关。
吃饭、洗碗、倒垃圾、看漫画书,大部分是这样的行径,而年轻的机器人仍然没有放弃,孜孜不倦地试图从中寻找出埼玉老师之所以强大的秘诀。
“修行……”埼玉的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顶。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当时觉得这家伙天天缠着太烦人,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可是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啊。
每天坚持锻炼身体这样的秘诀,就如他想的一样,果然对机器人半点作用都没有。之前他们尝试了一下,一百个俯卧撑加上十公里长跑,杰诺斯不到五分钟就做完了,而且连半点汗水都没出……不,机器人压根就没汗水这种东西的吧?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身为师父的脸面迟早会丢尽的!
虽然黄老师曾经说过,自己身上或许有吸引对方的某种特质,但至今为止,连他本人都还没能搞清楚那所谓的特质是什么。
总不能是好吃懒做吧?
看着杰诺斯那双发光的瞳孔,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教的事实。
“到饭点了,老师,我现在去准备料理。”
杰诺斯恭敬地说道,他正准备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却听见埼玉这样说着。
“不用了,杰诺斯。”
“嗯?”
“今天就去吃乌冬吧!”埼玉突然心血来潮地决定着。
“乌冬……?”机器人的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了?”埼玉换好外套,扭头问道,“不喜欢乌冬吗?”
“那倒不是……”杰诺斯最终还是没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
Z市这附近的一大片区域都早已变作了无人区,是位于边界的废墟地带,哪里来的乌冬店啊琦玉老师!
所以当杰诺斯看见在那一片破败荒芜中屹立不倒的黑色木门时,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那是异常的存在。
他心里隐隐有着某种预感,或许在这里,可以揭开琦玉老师那纯粹的强大的秘密。
金发的小伙跟在埼玉的身后,保持着两步左右的距离,看着那扇绘着黑猫图案的门打开,然后缓步走了进去。
「猫屋餐厅」。
在进门的刹那,视线里捕捉到了招牌上的名字。
“叮铃叮铃——”
悦耳的铃铛声,通过耳边的声音传感器传入脑海,杰诺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门后的景观。
“埼玉先生,欢迎光临!”穿着米黄色格子衬衫,外边围着围裙的少女上前招呼道,在看到门口还有之前从未见过的金发男生时,对其很温和地笑了笑。
“店长晚上好啊。”埼玉进门先伸了个懒腰,在他进来的片刻,店内的光明仿佛放大了一些。
而听到这一声招呼之后,店里正小声谈话,或是品尝着料理的客人也往这边投来了目光。
店里似乎来了许多新的客人,但是也还有着许多熟悉的老面孔。
“哟,埼玉,好久不见啊!”那边银发的武士挥手呼喊道。
“银时!”看到那边正吃着芭菲的家伙,埼玉眼前一亮,“你这一期的JUMP买到了吗?有的话借我看看!”
“好啊,没问题!”坂田银时爽快地回应道,“等会就拿给你!”
“对了,黄老师今天没来吗?”在幸平纯将他们两人带向座位上的时候,埼玉低头问道。
“黄老师好几天都没来了,好像在跟学生们进行修学旅行吧。”
前几天还特意到猫屋来买了不少的海苔饭团,说是准备在路上的时候吃。
“修学旅行……”听到如此遥远的名词,埼玉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对他来说,那已经是快十年的事情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埼玉先生这次想点什么呢?”将菜单递上,幸平纯轻声问道。
“来份乌冬吧。”埼玉随手翻了一下菜单说道,早在进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这位客人呢?”幸平纯的目光投向了杰诺斯。
“我和老师一样。”
老师……?
看来这就是埼玉之前所提到的想要跟他拜师学艺的年轻人了,只是两个人的造型,看上去好像不太搭的样子。
如果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搞笑漫画男配角与少女漫画男一号画风之间的区别。
幸平纯点点头,“好的,请稍等一会。”
目送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杰诺斯开始打量起了店里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