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安顿好了士兵之后,小唐稍微打了一个盹。然后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低声喝问道:“是谁?”
“是我。”李谦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小唐看到了李谦手里笼着一盏马灯,走到他的面前。“情况有些不太对。”李谦并没有啰嗦,干脆利落的报告了他发现的糟糕情况。马灯露出一条缝隙,映亮了他充满了焦虑神情的脸。但迅即,他将灯光拧暗,旷野中重新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怎么不太对?”小唐有些疑惑的问道,旷野之中安静异常,除了空气有些潮湿,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现场。
“起雾了。”李谦言简意赅道,他轻轻扯了小唐一把,示意对方从凹地中站出来,走到土坎上去。小唐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上一座低矮的土坎,这种自然的造物在桑梅草原星罗棋布。有人说它们是前人的遗迹,也有人说它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疙瘩。小唐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打量着眼前黑漆漆的夜色。他下意识的摇摇头,但立刻想起了这种情况下,李谦是看不到自己表情的。
黑暗中,李谦顿住了脚步将怀里的马灯取了出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将亮度调亮。起先还是两人之间有些昏黄的亮光,但是之后光芒大放。将整个土坎都照的通亮。
在黑夜中点火,是行军中的大忌。桑梅草原不比山区,一点灯火就足以暴露黑夜中潜伏的军队的位置。但是小唐已经来不及斥责李谦的“愚蠢”行为,他已经被眼前的奇异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澄澈的星空不知何时早已被厚重的阴云掩去,他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下了一条灰白色的幕布。这条巨大的幕布从天空垂直向下铺展,直到他们所站立的脚下。令人感到疑惑的是:这片幕布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灵性,笼罩了整个草原的同时,却避开了他们栖身的凹地。似是浓雾,却又不像。
马灯的白亮灯光照射上去,幕布的颜色也变得莹白。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手臂安然无恙的探入幕布之中。除了手掌微感潮湿之外,其他并无不适。他转头惊异地看着李谦,之间对方满脸苦笑,显然对于这种情况一无所知。
“没关系,我们还有指北针。只要小心一点……”
“指北针也已经失灵了。”李谦补充着另外一个坏消息。小唐刚刚升起来的一丝希望立刻又破灭掉了。他一筹莫展的望着李谦,轻声道:“谦哥,我们该怎么办?”
“理想的情况是我们按兵不动。”李谦缓缓说道:“等待天亮看看这古怪的雾能不能散去。但是……”他咬着嘴唇纠结着,小唐知道他的意思。事情坏就坏在他们的驻扎地上。这里是附近唯一一块凹地,恰巧就挡在那支奇怪的地精部队的前面。假如对方一样遇到了大雾的话,那么等到了白天,大雾一旦散去,他们就将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到时候,无论自己和对方的指挥官有多么的不想交手,恐怕都没法避免一场遭遇战了。这一瞬间,小唐顿时有些后悔。如果昨晚对那些地精发起攻击的话,说不定能让对手知难而退。
“不能坐以待毙。”小唐沉声道:“我们要主动求变。”
“茫茫大雾中,又迷失了方向。万一一头撞上对方怎么办?就算撞不上,桑梅草原那么大,咱们剩下的补给可不多了。”李谦叹气道:“留下等等,只能祈求这贼老天给咱们一条生路了。如果躲不过非要打,也只好硬着头皮打这一仗。”
说到底,李谦还是这支小分队实际意义上的指挥官。小唐不过是他的策士官。既然主官已经下定决心要打,那么他这位辅官自然要全力支持。
“那我去做准备!”小唐道。
“叫弟兄们再多睡一会。”李谦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都叫醒起来,然后就地搭建工事。对方至少有三千人,还有不少的法师随行。万一打起来,那可不轻松。”
“好!”小唐点了点头,然后下去准备。前督察队的老弟兄还有不少在这支远征队里,幸好有他们,要是全是这伙新征召的自由民,那可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李谦席地而坐,皱眉凝思。几天前刚刚参与了一场大战,皇甫兄弟和冯涛部的主力已经回去休整了。自己这一支偏师只不过稍带着进行一下武装袭扰。没想到却会遭遇到这样的诡异事件。
时间过得很快,梁大珠从迷蒙中醒来,倚着冰凉的土坡醒了醒神。然后就看到小唐正站在他面前,一脸凝重的表情。
“敌人上来了?”梁大珠心中一惊,猛地站起来问道。
“嘘。”小唐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的手走到僻静的地方,低声吩咐道:“你带上几个机敏的弟兄,去做点事情。”
“嗯,好!”梁大珠也不问是什么事情,直接了当的点头应允下来。他伸出手指道:“我带上万莫,千成还有千亮,千光兄弟俩。五个人,足够了。”愣怔了半晌,他望着小唐问道:“是什么任务?”
小唐哭笑不得,道:“让你去送死也这么痛快?”
“你和谦哥也不会让我去白白送死不是?”梁大珠憨笑道。
小唐打趣道:“万一真的让你去送死咋办?”
“送死倒是无所谓。可我不能白死了。”梁大珠咧着嘴笑了几声道:“我一人的命换你俩活着,也是划算的。”
小唐看着这个夯直汉子,心中一股暖流涌上来。他拍拍大珠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这次是让你们出去探探路。不要走太远,你还是很安全的。”他看出了大珠的狐疑,拉着他跃上了半人高的土坎,指着眼前浓的化不开的迷雾说道。
“我的乖乖!”梁大珠从未见过这样的弥天大雾,一时间忘记了军营里的规矩,目瞪口呆的惊叹道。
仿佛一片云坠落到了平地上,缭绕游动的雾气在他的面前缠绕着,抚弄着他的脸,触摸着他身上每一处裸露的皮肤。似是美人的柔荑,又似沙虫的触须。就是这种又新奇,又恶心的奇妙感觉,让梁大珠一直都沉浸在这奇妙的环境里,一直到带着小队人马出发,都沉默无声。
远看像是一片严丝合缝的幕布,而当他们真正的走近它时,才发现:这不过是雾气太浓厚而产生的错觉罢了。身后的凹地和土坎陷入乳白色的包围之中,须臾间便再也看不见。仿佛是被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怪兽给悄无声息的吞噬掉了。为免迷路,他们此行出来带上了所有的长绳。全部加起来,总有四五百米那么长。每个士兵,包括梁大珠在内的每一个人的肩上都挂了一捆麻绳。每向前一步,梁大珠都要将手里的绳子放下,然后不放心的使劲扯一扯。在得到准确的回应之后,才敢放心大胆的迈出下一步。
千成看头儿如此小心谨慎,不免感到莫名其妙。这个才刚刚加入秦军连五十天都没有的新兵蛋子忍不住道:“头儿,您这是怕啥呢?”
“怕咱们再也回不去了。一行五个人都在这连根能嚼的草根都没有的草原里变成一具干尸。你怕不怕?”梁大珠哼了一声道。
“别担心,头儿。”千成忍着笑道:“这样的大雾是没办法持久的。最多再过三个小时,雾就散了。”
“就是这三个小时才是大问题。”梁大珠闷声道:“天亮了以后咱们的优势就全没了。”
“咱们的任务是……尖兵?”千成猜测道。
梁大珠使劲扥了扥绳子,吐出一口闷气道:“没那么复杂,咱们不过就是去周边探探路。看看还有没有好一点的预备位置没有。”
“这地方咱们兄弟昨天已经转遍了,没有比土坎那儿更好的露营地了。”千成道:“有这探路的功夫还不如回去擦擦枪,磨磨刀。等会那群肮脏的绿皮鬼真要杀上来,那可有的打了。”
牢骚归牢骚,但是任务还是要做的。不知不觉,五个人已经走出了一百米的距离,梁大珠背上的绳子用完了。他将绳头放在地上,又展开了放在千成背上的绳捆,将两个绳头系结实了以后。继续朝着浓雾的深处走去。
在这片能见度不到三米的浓雾中前行,竟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安全感。在经历过最初的不适之后,梁大珠有点喜欢上这种环境。他曾生长的那座毁于战火的小山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奇异的气象。反倒是黑风暴和海市蜃楼常见。只不过黑风暴和海市蜃楼带给人们的只有无尽的恐慌,而这样的浓雾带给他的感觉,只有安祥而静谧。
他机械的向前迈动着脚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忽然走在最前面的尖兵千亮顿住了脚步,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禁止前进”的手势。他的情绪一瞬间绷紧起来。一手紧紧抓住了能救命的绳捆,另一手紧紧握住了抗在背上的步枪。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浓雾深处发出“噗嚓,噗嚓……”的奇怪声音。仿佛一个精疲力尽的巨人正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