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等金木柯一行乞丐走远,他这才轻咳一声,凑到了马班头的身边。
马班头老脸一板,道,“你不好好盯着这班小捕快们,小心将此间认真打扫,还敢自己四处走动,若不小心兹扰到燕大少,那可如何是好?”
麻五低眉道,“公子这边,小的们会小心伺候着。”
马班头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对于马班头的顾忌,麻五相当理解。
马班头跟随应天知府燕攀龙多年,从一个不得志的衙堂小小皂役,混到今日应天府的总捕头,其中甘苦自知,马班头对燕攀龙的知遇之恩感恩戴德从未改变。
而金陵相传,燕知府怕夫人,夫人疼儿子……马班头一生的荣华富贵,其实最终要着落到公子燕归云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在金陵城内,只有有关于燕公子之事,才能让马班头格外上心,重点关注。
麻五小心道,“可是现在,赵氏船厂的张三那边,出了点小小的状况。”
马班头示意麻五将话说完。
麻五道,“本来今曰早间,我们己经知会过张三:游行允可,但人数要控制在三千以下。后来细作密报,如今人数稍微超了那么一点点……”
赵半城船厂号称天下第一民间企业,开工时每曰现场操作的技术工匠数万。基数规模之大,让燕知府都是爱不得恨不能。
马班头知道麻五口中所说的一点点肯定水分极大,沉声问道,“这次游行人数到底超出了多少?”
麻五小心道,“船厂里停工的八万工人,今天只怕有三万上了街。”
马班头听得头大三尺,怒道,“你不早说?!”
麻五道,“那会儿,你在和金木柯说事。”
马班头跺跺脚,通令全城捕快,大家丢了手头活计,沿途监视游行队伍走向,他又小声吩咐麻五如何如何,自己帶着身边这几位捕快先行赶往南京府,纵身上马时马班头仍然骂道,“这狗日的张三!”
此时,南京城内人头密集,身着灰色布衣布履的工匠装扮者聚积,慢慢占据南处各处街道。
守城兵士趴在城楼上监看,足下这个超大都市的连片屋宇之下,杂乱的人群聚结成数条灰色长龙,慢慢积聚东南。
此举引得市民商家恐惶,纷纷避让在路边观看。
于是,集会队伍之中又派出灰衣人沿街征用茶摊送水。
这时,身穿捕快皂服的麻五挤过人群,拉住一个以瓢舀茶的汉子,道,“张三哥,你今天这么干,也太不给我们马爷面子了吧?”
那位张三,中等身量,年近三旬,手粗脚大,只是白净脸孔之上眉眼灵动,他猛灌三瓢冷茶,方才瓮声道,“怎么啦?”
麻五擦擦额上热汗,道,“你们船厂这帮工人们,不就是想闹一闹,弄赵半城几个钱吗,有必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吗?”
张三叱一声,道,“有好日子过,哪个愿意去闹。”
麻五道,“赵氏船厂的福利例来不错,张三哥讲得太严重了吧。”
张三叹道,“我昨日在狗栏赌狗时,输个清光溜溜,想着借钱扳本,可是围着狗栏边戏耍的工友们遍借一通,乖乖隆地咚,竟然没能借到半钱银子。”
众人嚅嚅,面露愧色的俱是昨曰无钱可借的船厂工友。
张三道,“船厂准时开饷之时,兄弟们出门玩耍,哪一个身上不是带着三五百两碎银,如今……兄弟们就算想帮张三凑本翻身,也是有心无力。”
麻五笑道,“莫以为我麻五不懂行,你们船厂工会管理着熟手工匠无数,工会富得流油,就是三年不发薪水,只怕也穷不着你这为头的张三哥。”
张三正色道,“我张三,若在工会会费的帐目里捞过一钱银子,愿受天打雷劈!”
金陵工匠界都知道,面前这位张三哥天性豪爽又兼不善理财,船厂工会虽然管理着庞大基金,他这位首脑却因为两袖清风,常常闹得自己口袋空空。
麻五心中骂道,“守着一座金山还会饿肚子,你张三这脑袋确实也不够灵光!”
张三道,“我们工会决定,今天上午去赵半城家理论,如果不成,难免去应天府请愿。”
麻五道,“赵半城欠了你们的银子,你们便去找赵半城,我们巡捕不想,也不会碍着你们船厂工人去闹薪。”
张三笑道,“乖乖隆地咚!总捕头马爷这次真是给足了张三面子!”
麻五道,“如今你率领这么多工人准备去应天府门前请愿,就有点做过了!”
张三道,“燕知府是南京的父母官,现在船厂三个月来拖欠大家的工钱就有几亿两白银,多少工人因此没钱赌没酒喝,这种事关一方安定的大事,大家肯定要到顺天府找燕知府唠一唠。”
当时风气开放,民众表达正常诉求地方官吏不得强行阻止,所以大事小事,老百姓有点不满,便可以堵着顺天府请愿,可怜的知府燕攀龙不胜其烦,偏又无可奈何。
麻五道,“好好好!张三哥说得有理,不过,你总该把人数控制一下吧……”
张三笑道,“这……能有多少人?”
麻五道,“我们马爷,可是一直在盯着这边呢,现在,光是超百人的大队伍,就有十一支向这边挺进。”
张三笑道,“捕快们如何能确定他们都是赵氏船厂的员工呢?”
麻五道,“赵半城船厂这帮家伙的工装是灰衣灰裤,每人襟前都用蓝线绣着一个赵字,容易认得紧。”
张三闻听大家都来支持,更是一笑置之。
麻五道,“你莫得意太早,这么多人齐聚集街头,一旦操驭失控,惹出了什么是非来,张三哥这次你便是搬起石头砸了大家的脚。”
张三正与麻五交谈间,外围的身着灰衣的工匠越积越多。
人堆后,越出一位中年人,手持木工板斧,高喊一声,道,“木工班向张三哥报到!”
右首又冒出一名身子硬朗老者,腰间别着两柄毛刷,道,“漆工班向张三哥报到!”
于是铁匠,木匠,漆工,力工,泥瓦匠……十二路人马聚在一处,俱是赵半城船厂各工种的工匠。
张三笑道,“哥几个,工会昨天不是提前通知过大家的,你们怎么才凑了这么几个人来站阵,来,来,让麻五哥看看我们船工兄弟们的气势!”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哦一声喊,锯子,瓦刀,斧头,扁担麻索……亮锃锃,白芒芒,灰扑扑的人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