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
天空是死灰色的,大地也是死灰色的。
十五卫一看随身所携的更漏,对着寺内冷喝道,“最后再给你们一袋烟的时间考虑!”
神机营官兵们闻声,长刀出鞘,短铳上镗!
如今己经接近正午,寒山寺的寺门还是没有打开。
大家的眼睛都盯紧寺门,所以没有去注意到,两个人悠闲地从湖上泛舟而来,静坐船头看了半天热闹,在白雾的笼罩下,他们悄悄地进入到寒山寺的周边,竟然又是唐寅和玉摧红。
此时,一声呼哨之后,寺院的大门徐徐打开。
十五卫心中一动,抢步走到阵前,探首外望,浓雾越积越密,只见寺门口笔直的石板路上,不知何时,竟然站满了身着劲装的大汉,他们手中各持长刀,刀光森然,寒气侵人。
这些上百名劲装大汉并肩而立,分别站成两排,这么多人站在一起,竟连半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面对寺外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每个人的脸上尽是坦然赴死般的光芒。
神机营的官兵们反而有些迟疑了。
这些汉子一言不发,默默的走到神机营阵营的十尺之外。
神机营官兵们面对这形势一边扣紧扳机,一边心底发悚,这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就不怕死吗?
就在这时候,一个单穿兽皮马甲的大汉已出现在众人眼前,用一双满布血丝的大眼瞪着神机营众人,看来就像是条刚从深山中窜出的猛兽。
他的满头乱发也用一条白布中紧紧扎住。
“十五卫,你是不是想盘问盘问我们,收了他多少好处?值得如此卖命。”这个人的声音虽然嘶哑,可是口气中也带着一种慑入的豪迈之气。
“他”又是谁?值得大家如此卖命吗?
十五卫只是冷笑一声。
“你好好的听着,老子们今天死守这寒山寺,只为了“义气”二字。”他昂首厉声说道。
“太湖好汉,义气为先!”身边的汉子当即振臂欢呼道。
如此大动周章,他们竟然只为了无聊的“义气”二字?这帮太湖上的水贼们混黑道,真的把自己的脑子都混傻了吗?
十五卫的脸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现在更好像已经被冻结了,脸上每一根肌肉都被冻结了。
如果你曾经看到过冻死在冰中的死鱼,就能想象到他现在的神色。
雾更浓……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众人只见神机营队列中一支短铳的枪口中火舌喷出,硬生生将对面一个汉子击得直飞了出去。
十五卫一掠而上,却被一个人抢在身前,马班头一把夺过对方短铳,厉声喝道,“谁让你开枪打自家百姓的!”
那神机营的兵士浑身颤抖,“他……他……”毕竟是头一次失手杀了人,他丢了手中的雁翎刀,捂脸蹲在原地,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十五卫目光四下一扫,只看见对面的太湖水贼们,身形仍然站得笔直,浓雾弥漫,掩盖不住他们面上的惊惧之色。
“打死个把水贼,又有甚么了不起。”
十五卫的话还未说完,忽闻刀声刺耳,原来那个单穿兽皮马甲的大汉挥刀向他兜头而下,十五卫反应神速,闪身躲避之余,反手刺出六剑!
太湖水贼们一见大哥动了手,哪里还管得那许多,众人身形一折,各自操刀飞也似的朝神机营兵阵之中扑了过去,耳畔但觉枪声阵阵,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浓雾之中,两拨人很快缠斗在一起,人一个个地倒了下去,也分不清是神机营的兵士,还是太湖上的黑道人物。
寒山寺的大门本来还留有一线,此时又“砰“的关上了,显见得是里面的大和尚但求自保,哪里还想踉这趟浑水。
玉摧红眼见不忍,一拧身,“嗖“的窜进了双方血拼的乱阵之中,他身形如飞,一边重手打穴制服身边的神机营的将士,一面四下查看,一面检查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太湖水贼们的伤势。
只见这些水贼们的胸前,都有一个钱眼大小的伤口,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显然是被短铳射出的钢珠击中!
单穿兽皮马甲的大汉如今已然双目尽赤,只可惜技不如人,他手中刀光连闪,在十五卫的追击之下,疯了似的四下飞掠着,手中的刀光有如一团瑞雪,护在身形四侧。
太湖水贼们很快处了劣势,背对着背地挥舞着手中长刀,对方短铳齐鸣,发射出的钢珠似乎无影而来的,从刀光中穿过去,无声无息地打在人的身上,当场见血。
玉摧红见此,不由自主地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气。
“落后就要挨打,千古不变,还不快溜!”唐寅将他向后一拉,几粒钢珠擦肩而过,他脚尖微点残败的雨檐,身子便又像箭也似的射入了寒山寺中。
寒山寺外,刀光胜雪,惨呼连连,但那些太湖水贼,仍然背背相抵,立在阵中,没有一个四散奔逃的,让人暗中赞佩这些汉子视死如归!
此刻雾气沉沉,目力有所不逮,双方距离又近,即算有着非凡和超人的听觉的高手,面对正面射来的钢珠,可也经受不住。
太湖水贼们也是见识不够,寒山寺外地形开阔,众多弟兄们都聚一处,正好变成了神机营枪口下的活靶子,连逃都逃不了,躲也无法躲,众人虽然后悔,却已来不及了。
满地闪烁的刀光,此刻,竟已倒了几近一半!
单穿兽皮马甲的大汉身中几粒钢珠,心里越来越寒,他大喝一声,手中刀光暴长,舞成一个刀球,像匹练般飞舞在他自己的身侧,合身向外扑去。
他身形宛如凤舞九天,空中踏虚,十五卫循迹追至。
单穿兽皮马甲的大汉凌空一个转折,竟在空中横移三尺,倏然飞到寒山寺的围墙,全刀反手一刀——一股强劲的刀光,排山倒海般向那边击去,只听轰然一声,围墙外面的雨檐,立刻随之倒塌,扬起漫天的灰尘。
“兄弟们,全部撤回寺中!”
“你……担心得太多了吧!”十五卫冷冷道。
忽然,单穿兽皮马甲的大汉心头一凉,看着从后背刺入透前胸而出的那一截薄薄的剑身,一阵悲哀和怜惜的感觉倏然涌向心头,太湖上的兄弟们仍在流血,他却没机会去查看了,十五卫的软剑己经毒蛇一般刺穿了他的心脏!
寺外的混乱与惨呼,慢慢平息了下来,看着怀中的汉子含笑慢慢闭上眼睛,马班头松开他,目光空洞地望向苍穹。
“诚然,我始终是兵,他始终是贼,可这……都曾经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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