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新茶已经点好了,我给您配了三种茶果。”
坤宁宫中,元柔捧着一个银盘, 躬身站在皇后身边。那银盘上摆着一个翠绿的玉质茶杯,里面的茶水澄澈,飘着雪的空灵气息。旁边还有一个小碟子, 装着三种颜色的茶果,每一个都很小巧,却异常的精致。
皇后面含春风,从银盘上端起茶杯, 一饮而尽,又吃了一块红色茶果, 神情愈发满意。
“说起来这茶和茶果都是我平日里用惯了的, 怎么到你的手里, 就更有味了呢!”
元柔将银盘交给旁边的宫人, 笑着回话:“这泡茶的水是初一那日我一早去梅花上采的, 放在家里足足养了一个月, 雪和梅的精气只融成了这一杯茶。能给娘娘点茶,也是那梅间积雪的造化了。”
“难为你有这份巧思。这宫里一向不缺好东西,只缺有心人。”
一旁的绘春忙笑道:“娘娘可真够偏心的。”
“本宫怎么偏心了?”
“您要夸元柔贴心,夸便夸了,偏把我们都骂上了, 敢情我们都是没心没肺的人了!那是不是该请罪了!”
皇后哈哈一笑, “就你心眼多。”
元柔亦是笑:“绘春姑姑那是七巧玲珑心, 最是妙人儿,这才能在娘娘身边一直伺候。”
她们三人有来有回的说着话,身旁陪着的柔淑、玉嘉等几位公主插不进话。
尤其玉嘉心情复杂。
一开始她打心眼里瞧不上盛元柔,后来盛元宁失了宠,她心里痛快,但也没拿盛元柔当回事。等到盛元柔正式进了宫,凭一幅画得了皇后的喜欢,她也没怎么转变态度。
毕竟讨好皇后的人很多,盛家到底是失了宠,盛元柔又能如何呢?
谁知这十几日以来,皇后竟越来越喜欢盛元柔。
不止早上请安的时候会留她说话,下午也有召她陪伴。
如今不止聊天,连喝茶备果都要盛元柔服侍。
玉嘉瞧着盛元柔说话也没多特别,自己也常常说话捧着皇后捧着绘春,怎么皇后就只喜欢听盛元柔说话呢?
“娘娘,庆国长公主和梁国公夫人到了。”
听到通禀,皇后这才停了闲聊,宣她们进来。
庆国长公主作为当今圣上唯一还活着的亲兄妹,在宫中待遇极高。即使是皇后,也不会在她面前摆架子。梁国公府也是四大国公府之一,声势虽不如荣国公府和卫国公府,但因执掌漕运衙门,也是不容小觑的。原本皇后亲近的卫国公夫人和荣国公夫人因着近来这些事极少进宫,倒是梁国公夫人来得更勤了。
“皇嫂。”
“赐坐。”
庆国长公主坐上首,梁国公夫人紧随其后。
“妹妹,洛川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原就不是什么重伤,只是摔得肿了些,她自小就爱舞刀弄枪的,这点皮外伤不碍事。”
皇后笑道:“本宫就喜欢洛川这样大气的姑娘。宫里的公主们,除了嫁出去的昭文,别的都太柔弱了些。”
“她这脾气,就是要强,非要去骑什么汗血宝马!有时候我说她,她也不听。”
梁国公夫人道:“郡主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做娘的也可少操心。”
“哪里的事!她这样横冲直闯的,我操心更多,放眼京城,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
皇后思忖:“洛川就要十六了,是该寻个人家。”
庆国长公主故作为难,只是不语。
梁国公夫人与她亲厚,知她心中所想,便道:“不如就请娘娘给洛川指一门婚事。你要有中意的人家,也可跟娘娘说一说,娘娘母仪天下,自能替洛川拿主意!”
“我倒是中意,可我那倔女儿不中意!”
皇后却不接话,含笑不语。
关于洛川的心思,她是知情的。
以洛川以往的张扬行事,宫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没人捅破。大家都觉得,她的想法实在太过离谱,洛川和陆行舟两人身份地位悬殊,怎么可能在一起?
以往陆行舟对洛川的回避与拒绝,也是自知两人之间的鸿沟,不敢逾矩罢了。
于皇后而言,自然也觉得不妥,但理由又是另一个隐秘了。
见皇后沉默,梁国公夫人只好道:“难不成郡主自己有中意的人吗?”
“可不是吗!”庆国长公主说完,望向皇后那边。
皇后闻言,缓了缓,终于开了口:“洛川这孩子本宫是极喜欢的,她若是有中意的,本宫也想促成佳偶。只不过前阵子陛下跟我提过洛川的婚事,本宫瞧着皇上已经有意向了,妹妹不如先去问问陛下的意思,若是能得陛下伺候,自然更好。”
庆国长公主闻言,便知皇后是不想管这事了。
她不动声色,笑着略过此事,抬眼望向皇后身边的元柔。
“这姑娘是谁?瞧着可真喜欢!”
绘春道:“这是盛府的元柔姑娘,进宫来给玉嘉殿下做伴读的。”
“盛府?是少师大人府上吗?”
皇后眉梢动了动:“少师?”
“娘娘这儿可能还来消息,我刚刚进宫的时候碰到魏公公,说要去盛府传旨,要封盛敏中先生为太子少师。”
皇帝要大封盛敏中,皇后自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太子少师。
想当初盛敏中辞官前,也只是官居一品,如今是位列三公了!
不过少师这一职,位虽高,却是虚衔,对朝政的影响不大。
皇后对盛敏中没什么恶感,只觉得是个书呆子而已。
当然,这个书呆子并不笨,更可以说是个人精。
当初编纂的全书,足以名垂青史,尔后的急流勇退,让皇帝念了他这么多年的好,四处讲学,在民间又赚足了名声,如今还封了少师,做到这一步,对一个书呆子来说,实在是极致了。
“这倒是好,少师是当世大儒,有他教导太子,必定不错。”
元柔听着她们的对话,一直温柔的笑颜微微动容。
她只道叔父最多官复原职,谁知竟封了少师!
叔父最大的依仗便是皇帝的信任,获封太子少师……往后便能与储君亲近起来,也可保日后地位稳固。
将来储君即位,还能升任太师……
虽同样姓盛,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虽养在二房,却并不是二房名下的女儿。
元慈有了少师父亲,嫁到卫国公府做世子夫人只是时日问题,将来元宁议亲,也不会比谢檀差到哪里去。
只有她,会被自己无能的糊涂父亲嫁去边关!
可恨二叔二婶口口声声心疼自己,也不会为自己争取半分。
更可笑的是,前番她还在元宁面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她们虽然都姓盛,可此盛与彼盛,实在是天差地别!
“那是自然。”庆国长公主笑道,“少师的学问那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不过我是个大老粗,学问的事我不懂,只爱听些坊间故事。这少师府上今年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梁国公夫人立马接过了话头:“我看少师府就是跟卫国公府有缘分,前有灯会悔婚,今有上门逼婚。”
皇后听到卫国公府四个字,登时被提起了兴致。
因为元宵节灯会的事,她恼了卫国公府,连亲妹妹几次进宫问安都没给好颜色看,底下的人提过几次卫国公府的事都遭到她的训斥,吓得不敢再提了。
但庆国长公主一说“上门逼婚”,这四个字顿时把皇后勾住了,顿时勃然大怒。
“上门逼婚?盛家去卫国公府逼婚了?私相授受还有脸逼婚?”
“却不是盛家去卫国公府逼婚,而是卫国公府去盛家逼婚。”
皇后听得疑惑了。
其实自元宵节那日后,她就知道皇帝和卫国公的态度,因此才恼怒卫国公府。
虽然她不乐意,但大势已成,她也无可奈何。但她觉得无论如何,这桩婚事都该拖一拖再办。
卫国公府上门去逼婚?
他们难道要跟自己撕破脸吗?
“可不是嘛,不过娘娘想岔了,卫国公府去逼婚的不是世子,而是小公子。”
“冲儿?他逼什么婚?”皇后已然听得云里雾里,完全被庆国长公主牵着鼻子走。
“他呀,看中了盛府的三姑娘,从卫国公府一路闹到盛府,当街飞马,撞翻了好几个人,闹得大街上鸡犬不宁的,闯进盛府当面去问人家姑娘要不要嫁给他。”
谢冲到底皇后最疼爱的孩子,听到庆国长公主这一番叙述,皇后毫不动容。
甚至她也不怪谢冲上门逼婚。
当初本就有意撮合的,两个孩子看着也是金童玉女情投意合。只是因为谢檀的悔婚才作罢,实在可惜。
皇后这才稳住了心神,“冲儿天性率真,若他有意,本宫当给冲儿做主。”
坤宁宫中的人听到这里,都暗道皇后太过偏心。
谢檀跟谢冲是嫡亲兄弟,同样是向盛家姑娘告白,一个被罚去万寿宫做苦役,另一个却被夸赞天性率真。哪怕换做任何一个皇子或公主做下这些事,都不知会受何等惩戒。
其余人都不敢将故事说下去,只有庆国长公主笑道:“只怕皇嫂没法做主了。”
“怎么讲?”
“盛府的三姑娘,已经将冲儿拒了!”
“什么?!”
这一次,皇后是真的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