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太过直接,倒一下子把温大牙问得十分尴尬。辰年却知道就这话在陆骁那里还算是委婉的,估计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们做山匪怎么都做到了这么落魄的地步。她便笑了笑,替温大牙答道:“太行山里日子一向清苦。”
温大牙苦笑着点头应和,道:“太行山里本來就穷,北太行又比南太行穷,往年里好歹还有些行商路过,咱们也可以做上几票买卖,讨些辛苦钱。可今年兵灾太重,谁人还敢來这里啊,咱们的财路也就断了个干净。”
陆骁听得个稀里糊涂,皱眉道:“我不大懂你们这一行。”
辰年默了默,又低声解释道:“太行山里土地贫瘠,雨水又跟不上,地上产不出什么粮食來,往年里也是全靠着收过往行商的那点钱,然后去冀州买粮回來。今年不只太行山里乱,青冀两州也都在打仗,粮价会贵不少,更是买不到了。”
温大牙点头道:“就是这般。”
几人正低声交谈,那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已是默默地喂妹子吃了米粥,迟疑了一下,抱着妹子走过來将辰年的大氅递还了回來,说道:“我妹子已经暖和过來,用不到了,多谢。”
辰年却沒接那大氅,“送与你吧,你带着孩子出去的时候,就给她裹得厚些。”
少年把大氅又拿了回去,想了想与辰年说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待日后得了机会,也好报答。”
辰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
那少年看她两眼,便未再说什么,又抱着自己妹子去了角落里坐着。
待火上那野猪肉烤熟,温大牙先请辰年与陆骁两人吃了,这才又分了众人少许,却叫人把剩下得放了起來留得明日再吃。见他这般,便是陆骁也瞧出这寨主的日子过得着实紧巴,心中不免有些后悔,暗道自己刚才吃了那许多肉,这寨主瞧着还不知有多肉疼呢。
寨中虽有几间房,可因实在太过破败,能住人的也不过就那么三五间,大伙晚上为了图暖和,大多挤在一起睡。只有那少年崔小二,怕妹子夜里哭闹会吵到众人,便带着她独自睡在东侧小屋里。温大牙又可怜那孩子小,叫人将那间小屋好生地修葺了一下,将各处的大窟窿都堵了一堵,算是这寨子里除了这堂屋第二好的一间房。
辰年这一來,温大牙特意叫人把崔小二睡的那间屋子清了出來,说道:“女侠夜里就歇在这里吧,有事招呼咱们就行。”
辰年不想挤占那对兄妹的地方,便谢绝道:“不用了,还是叫崔兄弟带着他妹子來睡那间屋吧,我们在这堂屋里歇一歇就可,沒那么多讲究,再说这里守着火,也更暖和。”
她这话说得诚恳,温大牙对她的好感不由又上了一层,觉着这位女侠不但人长得好,性子更是随和大度,不像有些行走江湖的女侠,自恃武功高强瞧不起他人,便是有人不小心多看了她们一眼,也要追着对方要毁了人家的一对眼睛。
温大牙又与辰年客气了两句,见她实在坚持,这才作罢。夜里,众人各回了屋子睡觉。温大牙将堂屋里的桌椅并成了两个简易的床铺,又特意分了两床破被出來给辰年与陆骁两个。辰年他们却是沒用,如往常一般盘膝抵背而坐,守着火堆打坐调息。
半夜时候,那隔壁屋里的各种呼噜声便响得连成了片,辰年自病后睡眠极浅,这种情形下根本睡不到,暗道那少年非要带着妹子另睡,许得不是怕妹子哭闹吵了这些人,而是怕这些人的呼噜声吵了妹子吧。想到那少年与孩子,她不觉又想起了穆展越,十几年前,义父是否也如那少年一般,带着她一个娃娃四处奔波,也吃过这许多的苦。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得背后的陆骁突然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辰年沉默片刻,低声答道:“在想义父,他能将我养大已是十分不易,我只应感谢于他,实在不该怨他。”
穆展越这样弃她于不顾,不管是有着多么重要的理由,她心里其实都是有些怨恨的,可今日见到那带着妹子的少年,她忽地觉得是自己不对了。穆展越并不欠她什么,能把她养大已是天大的恩情,更别说他现在还叫了陆骁來保护她,可见义父并不是不疼她,而是她太过不懂事了。
陆骁从背后转过來,与她并排着坐到了一起,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谢辰年,我真是觉得你变了许多。”
辰年不觉笑了,问他道:“我哪里变了。”
陆骁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我也说不出,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小姑娘,有时候很惹人喜欢,有时候却气得人恨不得揍你一顿。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就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他停了停,却是又继续说道:“我却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子,整日里不悲不喜的,像是比那些死人也就多了口气。”
他这般说话,若是放在以前,辰年定是要恼,可此刻却只是安静地听着,眼帘微微垂着,浓密的睫毛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连一丝生机都沒有。
陆骁就指着她,说道:“对,就是你眼下这副表情,我瞧着真是心烦。谢辰年,我阿爹曾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有多大的脑袋就顶多大的天,别总觉得天下只你最厉害,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招揽。不管有沒有你,那文若柳都得死,那是她爹害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辰年轻声与陆骁说道:“好好的,你提小柳做什么,我又沒想起她。再说了,我现在这样和谁都沒关系,是我自己之前考虑事情都太过简单,又爱自作聪明。”
陆骁颇有些恼怒地横了她一眼,自己独自走到另一旁坐下了,盘了膝闭目养神。辰年瞧他这般,便也凝下神來打坐调息。
一夜里闻得外面北风呼啸,待第二日天亮屋门一开,众人这才发觉外面竟是下了厚厚一层雪,那雪叶子也不知是从何时飘起的,到了此刻漫山遍野间俱都已是白茫茫一片。陆骁出去转了转,回來与辰年说道:“外面风大雪紧,山路十分不好走。”
温大牙诚心挽留他们再留两日,说道:“再往北走百十里都沒个能歇脚的地方,这样的天,宿在外面着实难熬,那梁上的风都能把人打个跟头,两位还是等两日再走吧。”
天气突然变得这般恶劣,辰年也无别的法子,与陆骁商量了一下,只得决定在这里等着雪停。外面风雪虽大,但屋内火燃得极旺,倒是不觉得多么寒冷,只是待到第三日头上,寨子里却断了粮。
温大牙是个好客之人,觉得辰年与陆骁两个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得算是寨子贵客,自己这主人非但不能好酒好肉地招呼客人,竟然还连客人自己带的干粮都要吃光了,这话说到哪里都得叫人笑话。趁着辰年与陆骁两人出去看路的空当,温大牙把寨中兄弟聚在一起商量,看看到底去哪里还能弄些粮食來。
南边三十多里倒是有个镇子,镇子上也有个大户,只是那大户却雇得有武师看守宅院,又是高墙大院,很是难进。至于镇子上其他的人家,也大都穷得叮当响,再说了又都是乡里乡亲的,哪好就过去明抢。十几个老少爷们围成一圈发愁,个个都是长吁短叹,沒一个能想出个能搞來口粮的法子。气得温大牙挨个地拍他们的脑袋,怒道:“一个个吃货,倒也好意思啃人家的面饼,怎么伸手从人手里接了,”
说完又瞪着那大个子,吼道:“傻大,你看什么看。我说的就是你,”
那被叫做傻大的汉子很是无辜地看着温大牙,提醒他:“大当家,那面饼你也吃了,”
温大牙被他的话噎得差点沒栽了个跟头,回过气來扬手就给他脑袋一掴子,气呼呼地骂道:“胆肥了你,还敢回嘴,”
傻大十分委屈,不敢再说什么,可怜巴巴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众人正在发愁,辰年与陆骁却是从外面回來了。温大牙不想被他两人知晓寨子的窘迫,忙挥手叫众人散了,却不想辰年其实已是察觉出寨子里断了粮。她手中倒是有些银两,还是出青州时贺泽给的。那人出手很是大方,她与陆骁两人直用到此刻还剩余不少,分一些救济这些人也沒什么,只是不好就这样上前给人银子。
辰年想了一想,便上前与温大牙说道:“温大当家,有个事情还要麻烦您。”
温大牙忙道:“有事您吩咐。”辰年便道:“我瞧着外面风雪小了不少,看來顶多再到明日也就停了。我两人还要往北走,您也知道北边荒凉少见人烟,我们须得把各种物品都备齐了才好出发。只是我二人不熟悉此地,也不知哪里可以购买这些,所以不知您能不能派两个人帮我们去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