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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年虽未进过皇宫,却是对宫城内的布局极为熟悉,她知自己早晚要进宫见一见封太后,一早就做了功课,却不想最后竟会是这般杀入皇宫。
鲜红的血从剑尖上一滴滴滚落,在甬道上勾出细长的线,在阳光下泛出妖异的光芒。她仿若是刚从地狱中走出,身后还背着已经死去的叶小七,手提长剑,一步步地逼近下一道宫门。
那道门前,依旧是挡满了侍卫高手,辰年停步,再一次举起剑,缓缓说道:“让开,我不想伤你们性命。”
没有人敢让,纵是被她气势所震,依旧是没人敢让。
封君扬纵马追入宫中,禁卫军副统领迎面冲上前来,急声禀道:“不用弩箭,根本拦不下王妃。吕统领带人极力阻挡,还是叫王妃杀到了兴圣宫外。如何处置,还请大将军示下!”
封君扬闻言大怒,一马鞭抽向这副统领,怒道:“传信吕乐,谁敢用弩箭伤了王妃,我灭他九族!若挡不住,就放她过去,无论如何,不许伤了王妃!”
那副统领慌忙领命,转身而去。
兴圣宫就在前面不远,打斗之声近在耳边,封君扬面色苍白难看,抿唇站了一站,却是疾步往别处而去。宫中多有隐秘的暗道,封太后所居的兴圣宫内也不例外。封君扬只随身带了两个贴身亲卫,从太液池旁的密道口而入,沿着暗道往兴圣宫方向奔去,快到出口处时,就见那出口已是被人打开,透了光亮进来。
封太后在心腹内侍并几个侍卫的保护下,带着小皇帝齐幸刚刚下了密道,行在前面开路的两个侍卫发觉暗道里有人,顿时一惊,忙拔出腰刀,低声喝道:“谁在那里?”
“是我!”封君扬寒声应道,他身后亲卫忙又补充道:“是大将军!”
那两个侍卫认出封君扬,忙收了刀,上前禀报道:“大将军,我等正要护着太后与皇上离宫避险。”
封君扬脸色铁青,上前一脚将那侍卫踹倒,大步走到出口处,一把扯了正傻愣愣地站在暗道台阶处的封太后,二话不说便往外走。封太后这才反应过来,虽未挣扎,却是眼含热泪,颤声质问封君扬道:“阿策!你要大姐上去等死,等着你那王妃来杀了我,是么?你不许他们伤你那王妃半点,却要看着大姐死,是么?”
“原来你也会怕死?你出手之前为何不想一想后果?”封君扬双目血红,愤然问道。他大力地将封太后扯出密道,拖到内殿丢到榻上,又回身从早已吓傻的内侍手中拎了小皇帝出来,塞到封太后怀中,咬牙说道:“你要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抱紧了幸儿,死死地抱紧了他,不论辰年怎样,都不要松手。”
小皇帝还不过两岁,见此情形早已是吓得哇哇大哭。封太后抱紧了儿子,哭诉道:“阿策,你要大姐与幸儿死吗?大姐杀了那叶小七也是为了你,难道就要由着贺臻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拿捏你吗?芸生哪里不好?芸生比谢辰年好了千百倍,她才是最适合你的妻子,王妃,她才是能母仪天下的皇后!谢辰年那样的人,她根本做不了皇后!”
封君扬本已向外走,闻言不觉停下步子,缓缓回头看封太后,问道:“大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真的是为了我吗?你可知,今日过后,我会怎样?”
封太后无言,愣愣看封君扬片刻,只伏在那里放声大哭。封君扬瞧得轻轻一哂,回身疾步出了内殿,往外而去。
辰年此时已是背着叶小七一步步杀入了兴圣宫内,四周侍卫高手虽多,却因着有封君扬不可伤了王妃的命令在,无人敢对辰年下杀手,只想着擒下她。辰年瞧出,也没有伤他们性命,剑尖所落之处大都在人的手脚上,叫他们不得再上前。
便是这般,每往前走一步都是艰难无比。就在辰年要闯到殿门外时,又有两人从宫外急急奔来,却是乔老和朝阳子。朝阳子也被辰年此时的模样骇得一跳,冲入侍卫圈中,急声叫道:“辰年!”
辰年长发散乱,周身浴血,面色明明是苍白至极,偏那双眼睛明亮清澈,像是冬夜里最先亮起的星。她手中长剑微顿,静静看向朝阳子,哑声问道:“道长,你来是劝我,还是拦我?”
朝阳子被乔老从大将军府里急急寻来,一路上也知dào了大概,本是想来劝辰年冷静,可听辰年这样问他,又见她这一身悲壮,这劝人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深深看辰年两眼,咬了咬牙跳到她身旁,高声叫道:“道爷既不是来劝你,也不是来拦你,道爷要和你一起杀进去,问一问那太后娘娘,肚子里揣得可都是黑心肠!”
此言一出,乔老气得差点没仰倒过去,忙厉声喝道:“师兄!”
“好。”辰年朗声应道,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她缓缓挺直了脊梁,手中长剑再次平平举起,对准不远处那黑洞洞的殿门。长剑受真气激荡,发出龙吟之声,经久不散。
“叶小七,我带你进去。”
她又往前冲,朝阳挥着拂尘紧紧地护在她的身旁。乔老瞧得大急,封君扬有严令不得伤了辰年,却没说不能伤朝阳子,他怕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师兄被侍卫所伤,忙自己先打了上去。朝阳子虽是乔老的师兄,可武功上却差了他许多,几招之间就被乔老点住了穴道,丢到了战圈外。几个侍卫急忙上前,制住了朝阳子。
乔老瞧得朝阳子性命无碍,这才又出手攻向辰年,口中劝道:“王妃,您为王爷想一想,你这样行事,将会置他于何地?”
辰年抿唇不语,一剑刺出,破空声顿起,剑尖竟幻出十余处光芒,处处直指他身上要害。剑未到,剑qì却已至。乔老被那剑qì所迫,忙撤掌后退,直退出三四步,才逃脱那剑尖的笼罩,他心中不觉大惊,暗道人都说五蕴神功天下无dí,果然不是虚妄之言。
辰年这一招使出,不但迫退了乔老,便是面前那些侍卫也都骇得纷纷往后退去。她单手往上托了一下身后的叶小七,一步步拾阶而上,终于进了那大殿。封君扬独自一人挡在封太后之前,直直地看她,涩声唤道:“辰年????”
辰年长剑往旁侧倾斜,轻声道:“让开,我不想伤你。”
封君扬没有动,只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辰年,她是我的大姐,她自小看着我,守着我,护着我。她带我读书,教我习字,一日日地盼着我长大。我四岁时被人推入湖中,是她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拼尽lìqì将我推出水面,那一年,她也不过九岁。她为了我挨父王的责打,为了我去跪家中的祠堂,她为了我,抛下两情相悦的情郎,十六岁从云西远嫁盛都,独自进入这深宫。”
他眼圈渐渐发红,看向她的目光悲戚而又无助,“辰年,她是我的大姐,她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
后面的本一直低声啜泣的封太后忽地哭出声来,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儿子,忍不住放声大哭。
辰年垂下眼帘,轻轻抿唇,静静地站得片刻,轻声道:“让开。”
“辰年——”封君扬刚一开口,辰年长剑已是到了他身前,他武功与辰年相差太远,索性也不躲闪,闭目以身体迎上辰年的剑。不想辰年这一招却是虚招,身形一晃已是闪过了他,到了封太后面前。
她以剑指向封太后,冷冷开口,问道:“可是你叫人杀的叶小七?”
封太后已是哭得说不出话来,闻言只抱紧了坏里哇哇大哭的小皇帝,母子两个哭作一团。辰年眉头微拧,剑qì顿时暴涨,骇得封太后一时连哭都忘记了,下意识地把儿子护在怀中,背过身去,急声叫道:“是我,是我!你杀就杀我一个,不要伤我孩儿!”
辰年应道:“好。”
她提剑刺向封太后,可瞧到封太后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剑到半路就再无法落不下去。她仗剑从宫外杀入,这一把剑不知沾了多少高手的血,她的手都不曾抖过,可在这剑尖指向这一对母子的时候,她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这是阿策的大姐,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也曾纯真良善过的女子。
长剑停在半空中,微微抖动,辰年几次咬牙,竟都无法将剑刺落。就在这时,她身前捆缚叶小七手臂的布条像是终于承shòu不住剑qì的威压,突然崩断,叶小七僵硬的手臂从辰年肩头滑落,正正地打在辰年握剑的手上。
辰年眼中涌出了泪来,她微微侧头去看叶小七晦暗的脸,喃喃问道:“小七,是你么?你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叶小七早已无法答他,他双眼紧闭,面容祥和地伏在她的肩头,只那手臂仍静静地压在她的手上,似是不想叫她刺落那一剑。辰年不觉闭目仰面,过得片刻,却是哈哈大笑道:“善恶终有报应,罢了,罢了!”
她丢了手中长剑,只抓了叶小七的双手,起身往殿外飞掠而去。外面侍卫欲要上前去拦,可她身形极快,如同魅影,脚上一踏殿外栏杆,身体一拧一转,轻飘飘地跃上了殿顶,几个起落间,便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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